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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昭则,说话就说话,居然动手手脚?”一道黑影,如风送轻烟般掠来。杨延风强挽我手臂,硬生生把我拽回他身边,“本少的妹妹,岂能任凭你恣意搂抱?”
无谓争执间,我缓慢侧过脸,余光瞥向拓跋信陵。唇边挂有一抹闲适微笑,他亦沉默不言观察我,宛若置身事外的旁人,独自欣赏闹剧。而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则在提醒,是平原君及贺兰芮之的到来。
“韶王,你风尘仆仆返京,必定旅途劳累,不如带着你的人马回府、好生安顿。”冰寒着一张俊颜,平原君轻启薄唇道,幽幽黑眸隐含诸多隐忍。清洌眸光流转,无声息停落于我时,平原君的面色却转为尴尬,亦缓和了紧绷语气,“排风……陪我、陪本王走几步路,且把闲话……”
心底,悄然弥蒙一抹不详。
“姐夫,排风有件事想对您禀明。”选择性失聪,我屏息道,“排风爱慕贺兰芮之,而贺兰芮之也钟情排风。”
拓跋平原、杨延风皆怔住。
熟视无睹丘陵君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我转过脸,瞥望始终沉默的贺兰芮之,“大人,我明白您在麟祉殿内噤口不言、不出声反对圣旨的良苦用心……只因贺兰一族的权贵在场,不得喧哗造次。然而此时此刻,没有皇恩浩荡、没有家族利益,只有我和你……我想问,你还愿意与我同仇敌忾么?不丢下孤身奋战的排风?”
清晰地,我看见贺兰芮之眸瞳滑过一抹挣扎。
“大人,你不是喜欢我么?说几句话罢……”挤出一抹笑,我黯然问,“你舍得我入宫?舍得我为年迈得可以当父亲的男人暖床?”
“舍不得。”眉宇间闪过释然,消减了先前的犹豫矛盾,贺兰芮之颔首,“我——”
“够了!事情已经够棘手,芮之无须妄言。”不耐烦打断贺兰芮之的陈述,拓跋平原微眯了眼,深邃黑瞳里竟浮露极冷阴霾,“杨排风,此地不宜多言,速与本王回府。”
回府?只怕是迈向一条不归路。
后退几步,我摇头拒绝,“不,我不回——”
“师姐,跟我走!”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掠来,昭则动作迅疾地抱我上马。环在我腹间的左臂束紧缰绳,战骑即刻长啸一声,朝背离皇宫禁苑的方向疾弛而去。急切倾诉,亦熨帖在我耳畔,“别怕……不愿意,就不嫁。”
宫门处望不到尽头的冷清长街,冬青树的枝叶正被寒风拂得沙沙响。然则,缘于怀王拓跋平原毫无情绪起伏的命令,听得我胆颤心寒——
“拿下他!”
混沌思绪,因为战马颠簸而愈发怅惘,我默不作声紧抿着唇。当下,马蹄风声疾,提示我皇宫正以极快速度远离,而视野所及之处,渐渐开阔。
“师姐……和师弟在一起,此生此生永远在一起。”轻唤,流露出满怀思念,亦流露出浓郁不舍,“你我二人,相亲相伴。”
背部紧贴沼泽君胸膛,我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然而不待我回答,两匹战马,一前一后,皆从斜后方疾速追赶而至。
“招娣,你听我说,逃得越远越好,不要回来……”掠过耳畔的风声,夹杂了贺兰芮之的蹙迫嘱咐,虽相隔数米远,却字字清晰,“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回盛京。”
“啰唆!”反感的回应,昭则语气里有一抹浑然天成的淡漠,骤然掉转马头,他欲朝开阔大道左侧的石桥冲去。
眨眼须臾,几道箭矢呼啸着射来,惊险地擦我肩膀,却硬生生没入宇文昭则的胸膛。没有了主人驾驭的战马,仰天嘶哮一声,停滞不前。
“师弟!”疾呼,只因沼泽君猝然跌落在地。他胸襟前的刺眼腥红,让我惶恐不安。惊恐抬眸,我不期然对上那位手持强弩、骑着深红色马匹而来的男人——
“排风,本王再说一次,速回杨府。任何事情,皆可从长计议。”漠不关心地瞥视宇文昭则,拓跋平原沙哑道,气息稍有不紊。
愣愣地,我摇头,“姐夫,你承诺过的,不嫌不弃……现在,您想弃卒保帅?”
“听话,别任性。”不容置喙的命令,亦流露出薄薄怒意,“姨妹,你可以枉顾他人安危、逃之夭夭,却给予韶王机会、给予他削除威武将军府的藉口。”
“您觉得,我入宫之后,还有活路么?”忐忑不安凝视平原君的眼,我苦苦哀求,“姐夫,韶王他知晓排风愚笨鲁莽的脾性……即便我册立为嫔,非但不能享有荣宠,还会为您、为杨府招来无妄之灾……宫闱重重,算计之事诸多,我不入是死,入亦是死。”
“不会。”置若罔闻,平原君笃定道,“有本王在,你会平安无事。婆邪神像前,上上签算出你是皇后命……”
“签语之言皆虚假。”惶恐不安,我依然摇首,“殿下,不逼我入宫好么?排风明白,您方才不出声反对圣上旨意,既碍于姐夫的尴尬身份、亦顾全容成氏族的颜面……可是,任何理由,都不足以逼迫我入宫侍寝……您放过我罢?放我出城?我喜欢贺兰芮之,默默喜欢他好几年。倘若入宫,此生只怕再无机会嫁他……”
“闭嘴!”打断我的话,平原君的警告,是前所未有的晦涩、阴鸷,“姨妹,本王感同身受你的委屈……并非本王逼迫,只因你有躲不开的责任。”
“责任,从来不属于弱女子。”蓦然岔入一句辩驳,“宇文昭则虽为外人,可他说得字字在理。不愿嫁,就不嫁。”
促急马蹄声,倏地迫近于我。执长鞭快马追赶而至的男子,正是杨延风。长臂伸来,他把我从黑色战骑抱至自己怀里。
“三哥?!”我一时错愕。
“区区昭仪,莫说杨排风不领情,本少亦不屑。”寒风吹刮,几丝墨褐发丝在杨延风狂羁的俊颜拂过,竟有壮士断腕的凛冽,“小妹,你识水性么?倘若不会,搂紧三哥的脖颈……今夜,我与你共进退!”
登时,我仿佛看见似流星般飞射而来的箭矢,或劈开空气发出锐利尖啸,或与空气摩擦发出刺耳咝声。然而下一瞬,杨延风却抱住我,施展轻功腾跃而起,纵身跳下石桥。
硬生生倒抽一口冷气。
寒冬腊月,河水流速虽缓,却异常寒冷刺骨。四肢顿觉抽搐,我尚未来得及吐气呼吸,骤觉全身如万千针刺,疼痛不已。而杨延风的五官轮廓,亦随荡漾开来的道道水痕,愈渐模糊、愈来愈朦胧。
……
清醒之际,发觉自己正趴伏于杨延风背部。努力撑开宛若千斤重的眼睑,我想要抬手把缕缕湿发从脸颊掠开,然而,身体百骸僵麻得仿佛不属于自己,无法挪移半分。头隐隐涨痛,彷佛从一场断续梦魇中醒来,我呓语道,“唔——”
“醒了?”步疾如电地背着我前行,杨延风嘻哈语气不改,“小妹,本少背着你走了大半个时辰,再不醒来,真要从地上捡起石子敲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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