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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厢忍不住破口大骂,玄衣怪人却浑不以为意,一面转身离去,一面还漫声吟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田问小路上,谁家少年,如此风流?若能将身嫁与,誓死到白头,纵被无情弃,也不羞。”
这原是唐人韦庄的一词,名唤《思帝乡·春日游》,词句中表意直白,君姑娘岂有不懂,听罢虽是更生恼恨,心中却又微感诧异——这泼贼武功既高,文才也自不差,为何行事却偏偏如此颠三倒四?
思忖间又想到他那“夫妻”之语,气恼之余委实直感啼笑皆非,有心追上去再加理论,却又怕那玄衣怪人愈纠缠不清。哼……这等不知所云的泼贼,便真的死在樊飞手里也是活该。
不过……不过樊飞果真能胜得了这人么?若是以前的他自然无须担心,可如今他双手俱废,只怕当真讨不得半分便宜。即便真有什么奇妙计策,但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万一他一着不慎……
天尊这次请托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毕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倘若放任樊飞跟敌人生死搏杀,自己却袖手旁观,日后可要如何跟天尊交待?
可是……可是这次毕竟是公平决斗,何况昨日本也是那人手下留情,如此一来自己断不能罔顾信义、再从旁施以夹攻,否则那又与无耻之徒何异?
君姑娘内心交战,一时好不踟蹰,如此逡巡半晌,不觉已是红日西垂。此际春寒未过,傍晚凉风吹拂,衣袂随之飘动,一双莹洁玉臂若隐若现,上面那道深深的血痕尤见得触目惊心。
君姑娘不由得抬起双臂抱在胸前,极目向石林深处望去,却见眼前完全混沌一片,比之先前更多出几分幽深晦暗。
恍惚间蓦地悚然一惊,照理说此刻他们早该动上了手,为何自己却不曾听到半点呼喝激斗之声,这岂非大异常理?
心中既生骇异,哪里还能再置身事外,君姑娘终是再无半分犹豫,银牙一咬便即展动身形,亦向那石林深处奔去。
一路之上君姑娘都留心观察,却仍窥不出周遭石林排布有何奥秘,想来其中确无奇门阵法存在。满心疑惑间转过一大片连绵石笋,接着登上一处矮丘,眼前景象倏地为之一变,竟令她不由得错愕当场。
矮丘之前地势陡然下沉,顺着数十圈石级蜿蜒而下,回环成一处深达十余丈的谷地。谷地中央可见一方锥形石台,锥顶上直矗着一跟长约四尺的石条。
那石条边缘笔直冷硬,整体形制上宽下窄,距顶半尺之处凿为横格,隐约竟似一口长剑的模样。只不过此物本已较寻常剑器长大许多,倘若再算上没入石台的锋刃,可真有些太过累赘。
君姑娘心中虽感惊异,但诸般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目光却早落在那石台周围的三条人影身上。三人呈鼎足之势席地而坐,东西两边正是樊飞与那玄衣怪人,而南那最后一人却是素昧平生。
君姑娘见状不由得惊怒交迸,原本只道樊飞是与那玄衣怪人单打独斗,却怎料他还请了旁人助拳,这等卑鄙行径委实令人不齿!
但转念间她却又心头一震,暗道此刻情势未明,岂知那第三人不是樊飞的对头?倘若真是樊飞以一敌二,以他眼下的伤势只怕全无胜算。
君姑娘一念及此,顿时冷汗涔涔而下,急切间也无暇再循那石级,足尖一点便即纵跃而出,似黄莺穿林般向三人所处之地掠去。
君姑娘师出名门,轻功自有独到之处,几个起落便已然下到谷底。全神戒备之际凝目望去,只见樊飞与那玄衣怪人均是面沉似水、双目紧闭,两鬓额头隐见汗珠,倒像是在全力对抗什么似的。
君姑娘见状大感惊奇,心道他二人虽是对面而坐,但相距足有丈许之遥,其间更隔着一座厚重石台,断无隔空较劲的可能,这却不知是何等决斗之法?
一时之间索解不得,君姑娘却忽然心中一动,转眸向场中那第三人看去。但见此人三十上下年纪,颔下蓄着短髡,容貌清俊非常,端的是一位美男子。
身着一袭褐色袍衫,两缕散随意搭在颊侧,更增几分潇洒随性的气质。虽然同样双目暝合,但较之樊飞与那玄衣怪人的紧张情状,他的面色却是宁静安详,隐隐更透出一派然物外的风范。
君姑娘觑得分明,一时之间疑云大起,暗道莫非竟是此人从中作梗,不知是用何种手段暗算了樊飞与那玄衣怪人?心中既生警惕,君姑娘便即手按天刀刀柄,满怀戒备的向那褐衣人逼近过来。
不料方行至那褐衣人身前,便见他似乎是有所感应,一双剑眉微微一耸,旋即霍地睁开了双眼。君姑娘陡遇他目中射出的湛然神光,霎那间竟只觉气息一滞,心头震动之际险些就此拔刀相向。
那褐衣人看她情绪紧绷,目中神光倏地一收,接着微微一笑道:“这位便是君姑娘吧,在下慕容卓,幸会。”君姑娘暗暗吐了口气,不动声色的道:“原来是慕容朋友,不知阁下在此何为?”
口中问话同时,目光亦随之游移,默默探查周遭环境。但见这谷底方圆近十丈,四壁环绕皆是平整光滑的石墙,但石墙之上却赫见道道划痕密布,长短深浅皆有不同,委实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君姑娘只看得两眼,心中便莫名生出几分烦恶,有心转头不看,可也不知怎地,自己的身子竟是不听使唤,两道目光仍是直勾勾的盯着那墙壁,任是如何也没法移开。
君姑娘隐约觉出不妥,恍惚中却见四周墙壁竟慢慢开始旋转,转动度逐渐加快,不一刻便迅如风轮一般。那墙壁上的划痕此刻尤显纵横交错、颠倒逆乱,内中更隐闻风雷激荡之声,端的是慑人心魄。
正在神飘魂荡之际,耳边却陡闻“咄”的一声叱喝,君姑娘娇躯猛震,霎那间如梦方醒,眼前幻象亦随之烟消云散,只余胸脯犹在急剧起伏,不觉间竟已是汗湿重衫。
君姑娘竭力镇定心神,再看时却见那褐衣人已站起身来,关切的目光望着自己,满怀歉意的道:“君姑娘无恙否?方才都怪在下未及示警,此地之剑阵玄奥非常,若无万全准备,切勿观看周遭石壁。”
君姑娘醒得方才正是他以叱喝助自己解围,原本的敌意立时全消,当下便敛衽为礼道:“慕容先生言重了,小女子谢你还来不及,哪敢再多加苛责?不过慕容先生言道‘剑阵’云云,那到底是……?”
那褐衣人——慕容卓微一沉吟,这才缓缓的道:“君姑娘方才应当也留意到了石壁上的剑痕,这剑痕乃是一位前辈高人所留,内中深藏绝代剑意,同时以中心这口镇岳神剑为引,布成一座非凡剑阵。”
君姑娘闻言大感惊奇,失声轻呼道:“慕容先生是说这些划痕都是用剑砍的?!这……即便当真如此,又怎能从这些散乱划痕里觑出什么绝代剑意?”
慕容卓为之莞尔,顿了顿方又道:“君姑娘想必不曾学过剑法,所以才对此地剑阵有所隔膜,不过也幸亏如此,否则方才不察之下为剑阵所困,便能侥幸脱身也难免心力受损,非得大病一场不可呢。”
君姑娘听他言之凿凿,再以自身观感印证,不由得便信了七成,于是微颔道:“如此说来倒是小女子错有错着了……慕容先生似乎对此地了若指掌,小女子心中尚有疑问,不知慕容先生可否见告?”
慕容卓察言观色,早知她意指为何,当下一正色道:“君姑娘尽可放心,在下绝无对樊兄和这位君朋友不利,只是他二人别出心裁,商定以此剑阵一决胜负,在下推辞不过,只好腆颜权作公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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