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八戒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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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兮说要译中文版多数是个玩笑,但那封信倒还真写了,委托出版社转寄作者,只是故人道个平安。隔了挺久才收到回复,是一只牛皮纸信封,上面标注&1dquo;请勿折叠”。除去这几个字以及地址、收件人确实是宝莉的迹,再无只言片语。信封里面只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两个人,一个十几岁,穿着女学生的校服,另一个二十多,着西装挂着金表链。这样的照片他们已经有一张,但这一张却又有细微的不同,两人没有看着镜头,也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相对。

  十几年前的自己突然出现在面前,那感觉是有些神奇的,更何况镜头抓住的是这样一个瞬间。唐竞不禁觉得,难怪当时连吴予培也能把他看得通透,那点心思全在眼中,一目了然。隔了许多年再看,有些动容,也有些赭颜。

  他不知道周子兮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只见她拿出相册将照片收起来,却没有开一页,而是从黑色卡纸上取下原本的那张,把这一张叠在后面,又重扣上四个三角贴。两页之间那一层半透明的棉纸覆上去,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丝毫没有改变。

  夜里睡下去,她钻到他怀里来,就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但也是因为做过太多次,以至于他立刻就体会到其中的不同。

  &1dquo;怎么了?”他在黑暗里轻声问她。

  &1dquo;那书我译不了。”她回答。

  &1dquo;为什么?”他又问。

  &1dquo;我妒嫉。”她笑。

  但他却从她的声音辨出一丝抽泣。&1dquo;到底怎么了?”他低头下去,试图借着月色看她。她却只是摇头,深埋在他胸前,避开他的目光。

  他没再追问,任由她藏在那里,抱着她,轻抚她的背脊。

  这个动作反倒叫她落泪,终于开口道:&1dquo;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遇到那么多事?”

  唐竞顿悟,是因为书里的那一段,宝莉第一次离开上海,他已经打算同行,后来却又留下了。或许还有婚礼前夜的那一通电话,满室回荡着俄狄浦斯的咏叹,他对宝莉说:我走不了了。

  &1dquo;我多怕你那个时候不在了&he11ip;&he11ip;”未及他说什么,她已呜咽出声,一时间涕泪滂沱,双手探进他睡衣里面紧紧抱着他。

  这句话在他们来美国的邮轮上她就说过,唐竞忽然意识到,他以为了解她的一切,却从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都在自责,甚至迁怒到做律师那段经历上去。她的那点心性不见了,就是因为这个。

  想到这些,唐竞好气好笑,心中却又绞痛。他捧起她的面孔,拇指抹去泪水,看着她,对她道:&1dquo;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什么都不是。既然遇到了,就没有另一种可能。”

  她趴在他身上望着他,像是听进去了,又好像梦游。

  &1dquo;听见了没有?”他摆出一副家长派头。

  她便也像是回到十几岁的时候,收了泪,点点头。

  &1dquo;记住了?”他又问。

  她微嗔,看着他得寸进尺。

  他怎抵得住她这样的目光,翻身压了她吻下去。而她启唇,默契却又美好如初。

  夜已深,两人相拥躺在那里,半梦半醒。

  唐竞忽然又问:&1dquo;那张照片做什么藏起来?”

  周子兮闭着眼睛露出一丝笑:&1dquo;藏就藏着吧,看将来哪个有缘,现我们躲在后面。”

  —————————————

  漫长的铺垫之后,战争终于结束。

  上海的邮路一通,唐竞和周子兮就往吴家拍了电报过去,信也寄了几封,却很久都没有收到回音。越等便是越心焦,也不知吴予培与沈应秋只是搬家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情。

  回信不曾等到,洗衣作老板的儿子倒是回来了,还带着一枚紫心勋章。当然,跟他一道去欧洲的那些华人青年也有几个没能回来。

  不过一年半功夫,出时的男孩如今已经是男人的样子。他对唐竞说起今后的计划,打算回去父母店里帮忙洗衣裳,同时读夜校把高中文凭考下来,还满不好意思地讲,如果有可能,还想升大学,再读法学院。

  唐竞听着,竟有一丝感动。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市侩俗人,也总是以此为借口,做着俗人该做的事情。但如今总算也做了一件不俗的事,让一个差点当了&1dquo;精忠義”弟兄的孩子立下了做律师的志向。

  当然,与吴予培比起来,这件事实在太小太小。

  直等到秋天来临,终于收到一封上海来的电报,纸上简单的几个字:予培入狱,乞归。

  甚至不需要商量,他们便已经做出决定,定了最近一班回国的邮轮,两个人,带着唐延同行。

  在海上一个月,轮船终于靠港。

  唐竞在码头叫了汽车去毕勋路,车子一路开过去,车窗外的街景熟悉又陌生。

  V字胜利纪念门已经立起来,路上同从前一样的繁华,但行走的人、往来的车,都可能不是曾经的那一些了。

  外滩的房子倒是还都在原来的地方,但美国人立的常胜军纪念碑,英国人立的赫德像,以及英美法一同立起来的和平女神,都已经不在原处。听司机讲,才知道是战时被日本人拆了,熔铸炮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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