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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浮黎南部偏远贫瘠的沧州北漂到这里,他花光了所有积蓄。
若科举失利,不出意外,他就要在阴暗的下城度过余生,后半生都得看人脸色。
背好书箧,走下船楼,甲板上,等候下船的人已熙熙攘攘,目光一扫,看见了人群中费劲挤出来的小丫头,李不琢喊道:“三斤!”
“哎!”背包裹的小丫头急急跑过来,把口袋捂得严严实实的。
三斤是随李不琢长大的小丫鬟,长得平胸矮个、黑不溜秋,又穿着朴素的青布衣、黄麻鞋,跟“漂亮”二字实在沾不上边。
还好脑袋上顶着两个圆圆的双丫髻,一双大眼睛里还透着几分水灵劲儿,总算能看出来是个女孩。
这时候她就眼睛碌碌的看着李不琢,一脸心虚的模样,李不琢觑着她的口袋:“又偷买零嘴了?”
“没呢!”三斤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李不琢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给她擦去嘴角的糖渍:“下回记得吃干净点,还剩多少钱?”
三斤打开腰上绣着招财猫的墨绿绸缎团花小荷包看了一眼,小声说:“还剩两个银锞子,十银铢,约莫四十多个铜子。”
李不琢一咂嘴,心里算了笔帐。
一个足色的银锞子重一两,可兑出一千个铸有“浮黎通宝”字样的铜子。一银铢就是银铸浮黎通宝,十枚能抵一足色银锞子。
十个铜子就能吃肉的沧州,刨去每月付给学塾的四银铢学费,这些钱够李不琢跟三斤生活两月,但在幽州新封府……
行船途中李不琢打听到,连下城中,一碗不加荷包蛋的素面都卖六铜子往上。不等中秋童子试开考,他和三斤就要流落街头。
这时百鬼驮龙船已接近地面,降落至新封府城北门外的“飞台”上,轰一声,船侧降下云梯,人流井然有序走下甲板。
李不琢收拢心神,正要带三斤下船,突然听到船廊边传来一阵歌声。
转头一看,那有个伶人着一身素衣,唇脂极艳,拖起长调幽幽唱着送别的曲儿:“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边上三个穿戏服、戴桃花脸谱、三尺高的偃师人偶乖巧坐着,一个弹琵琶,一个吹笙,一个用很慢的拍子打着小鼓。
李不琢犹豫了一下,对三斤说:“拿十铜子去。”
三斤多拿了几枚,共十五枚铜子,小跑过去把钱给了伶人。
那伶人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李不琢点点头,带三斤下了船。
沧州那地方偏僻贫瘠,鸟不生蛋,他倒没什么乡愁。
只是母亲祁彩衣生他之前,就是水船上卖艺的伶人出身。
飞台下皂衣小吏检查通行文牒,一一放行。
重归大地,李不琢目光沿着蜇龙般匍匐至至地面尽头的城墙,最终落在城头的“新封府”三字上。
排队入城的人与车马排起了长龙,李不琢和三斤排在队尾,半个时辰后,才入了城。
一入摇光街,两边高楼鳞次栉比遮住视线,昏暗中,弥漫着淡淡的火油味道。
半空缆绳交错,巨型滑轮缓缓转动,嗤嗤冒出滚烫白汽。许多机关悬车垂吊在缆绳间,缓缓移动。
李不琢身边就是“北门台”的车亭。
亭边有张小桌后坐着个眼袋很重、穿黑衣的白老者,桌上火油灯光芒摇曳不定,照亮了桌边布幡上“问路五文”的字样。
李不琢找三斤拿了五文钱,排在桌面上。
“到永安县折桂坊永宁巷,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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