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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没来,瓦瑟比利希的洪水退的比董锵锵预想的快的多,虽然个别地方的水位没过了脚脖子,但比上周五已好太多,水不再如泥浆般浑浊,基本能看清水下的路面和陷阱,街道被有序堆放、规格统一的沙袋、大小不一的警示牌、雪糕筒,以及各类生物类和生活类垃圾毫无边界感的混杂在一起占领。
大部分店铺都有工作人员在清理垃圾,少部分店内外仍一片狼藉、无人问津,但这些店外一时也看不到什么鬼鬼祟祟的闲杂人等凑到近前打量。
街上不见任何维持治安的力量。
董锵锵将车尽可能放慢,避免车轮把脏水溅到他人身上,也怕撞上被水流冷不丁推过来的垃圾。
老司机一般善于记路,他也不例外,很快寻到了那家让他印象深刻的书店。
坐在驾驶位的他很清楚地看到书店现场所有的碎玻璃都被清空,只剩下无助的窗框,老中青三代店员分布在店内的各个角落,没窗户的正门上贴着醒目的白纸黑字告示:暂停营业。
他把车停在斜坡处,拉上手刹后熄火下车,没理会告示,信步走进书店,正在观察该找谁询问,已有年轻女店员见状停下手头的活主动迎了上来,堵住董锵锵去路的同时用客气的语气拒绝道:“先生您好,本店今天不营业,请您过几天再来。”
董锵锵微微颔,笑答道:“您好,请问这里谁负责?”
年轻女店员不明所以,瞪着眼问道:“您有什么事?”
“我来还书。”董锵锵卸下背包,从包里取出用报纸包好的书,边翻开报纸边解释,“这是上周五我在店外捡到的,当时它冲到我面前。”
“还书?”女店员一脸茫然地瞅了眼董锵锵手中的古书,一眼便认出是自家书店的宝贝,登时转头冲后方正站在书架旁一名中年女性喊道,“经理,有人找您。”
被喊到的女人闻声抬头,朝女店员轻轻摆了下手,女店员又瞄了眼书,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女人踩着水几步走到董锵锵面前,以为董锵锵是上门买书的,仔细端详后现董锵锵并不是店里常客,抬手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取下态度和蔼地问道:“您好,我是书店经理,请问您有何贵干?”
董锵锵把书交到对方手上,三言两语说清前因后果。
女人显然没料到董锵锵进店的目的,很快反应过来,向董锵锵致谢,有听到只言片语的其他店员纷纷围了上来,眨眼的功夫董锵锵就被不同颜色的眼珠牢牢盯住,店员们像怕他跑了似的将他团团围在中间。
书店经理半诉苦半无奈地说明道:突如其来的洪水给这家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店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因为书店地势低洼,巷子里被洪水裹挟着冲来的自行车轻而易举的撞破橱窗,破窗而入的水流带着度顺势推倒了书架旁的木梯,倒下的梯子成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不仅带下了书架上的书,还带倒了旁边的书架,上百本古书一夜之间水遁而逃,这些古书要么存世数量以个位计,要么只此一本,全都极具价值,书店做足了防盗措施,但防盗系统对洪水却无能为力,即便有些孤本也上了保险,但很多书的价值已不能用金钱衡量。书店经此一劫损失惨重,像漂流瓶一样重回店中目前只有董锵锵送回的这一本,其他全都湮没在世间。
在场的所有人没人想到一个外国人会专程过来还书,店员们面面相觑,最开始跟董锵锵说话的妹子望着董锵锵光滑年轻的脸忽的开口问道:“日本人?”
“中国人。”董锵锵挺了挺腰板。
“谢谢你,中国人。”书店经理伸出手。
董锵锵礼貌又快地跟对方握了下,旋即告辞,正要离开,身后传来书店经理的话:“请等一下。”
“还有事?”
书店经理跟众店员快沟通了几句,说的既不是德语也不是法语,董锵锵猜测是卢森堡语,正疑惑时,就听书店经理又道:“先生,为了表达我们对您的谢意,我们想……”
董锵锵灵光一闪:不会是要把孤本书送我吧?
“赠您张打折卡,不同的书有不同的折扣优惠。您的消费金额会换成积分,打折卡和积分永久有效,积分可以购书,当积累到一定额度后折扣力度会更大,优惠更多,您家庭的所有成员都可使用,还能传给您的下一代。”
董锵锵心道:好嘛,你们倒是挺会做生意的,这玩意儿还能往下传?你这儿的书也没我需要的,如果有经济或金融类的还差不多,再说书原价都这么贵,就是打完折也便宜不到哪儿去,我就算有收入又买的起几本?
“啊?不用不用。”他本能地和对方推辞了一番,此前他根本没考虑过向对方收取报酬,东西是人家的,他只是物归原主而已,但书店的人并不这么想,在对方的坚持下,董锵锵只好收下打折卡,谢过众人后匆匆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董锵锵本以为约瑟菲娜家所在的村庄会和瓦瑟比利希大同小异,都是垃圾遍地、满地狼藉和车辆堆叠,可越往村子开,董锵锵惊讶地现村庄周围的受灾情况似乎比上周他离开时变得更加严重。
村庄附近的铁路路堤上堆积着上次走时还没出现的汽车残骸,再往前开,一辆汽车大头朝下扎在污浊不堪的河道中,河里的垃圾远比岸上堆砌的更多,严重堵塞了河道,空气中弥漫着未充分燃烧的汽油味和霉物的混合气味,有救援船和工作人员正在奋力疏通,好奇的孩子们坐在岸边的围栏上大眼瞪小眼、默不作声地瞅着工作人员清理河道的机械动作。几座被撕裂的桥梁把他引到了村口,路面上的污水远没瓦瑟比利希退的干净,停车场里没被水卷走的车被烂泥埋了大半截。在一片林立的房屋中让他感到触目惊心的是几座倒塌的房屋,更让他意外的是,酿酒厂隐约也在其中。最醒目的是家餐馆,一层窗玻璃全都消失,缠绕着各种颜色破布条子的大小树根卡在窗框里,墙体外立面装饰用的灰墙片零零散散的掉落,极其难看,餐馆招牌上的字母也被树根上伸出的骄傲枝杈捅掉了几个。
废墟。彻彻底底的废墟。
车子缓缓驶进村子,他看到从车旁经过的行人空洞的眼神,很多人的脸上还挂着震惊,那是受到创伤的表情。
路面上平铺着多条贪婪吸着水的抽水管,河堤上对应着几条象腿粗细的水管正高昂着头哗哗地向河里排着水。
挖掘机、拖拉机、铲车和卡车明显比他在瓦瑟比利希看到的更多,它们组成的钢铁部队正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挖掘、清理和拆除一切障碍。
正在河道溃烂堤岸处一铲铲工作的挖土机上方站着一群黑色西装革履的人,其中有人对着河流指指点点,有人向着屋倒房塌的方位高谈阔论,还有人面朝不远处的几座酿酒厂念念有词,人群外身背长枪短炮各种镜头的摄影师不停游走,不时有白光从董锵锵眼前一闪而过。
他想起房东的话,这拨人看似来视察,也不知是真心想治水还是来积累政治资本。他懒得看热闹,小心驾车直奔约瑟菲娜家而去。
车辆经过西装人群外时,他离人群更近了些,有意无意地往人群里瞄了几眼,只觉最中间位置有张面孔越看越眼熟,回忆了几秒惊讶现被簇拥在人群中的正是在中国周上向他提问的那个议员,这让他感到一丝意外。
以德国人常规的见面方式,他该提前和小约瑟菲娜的爸爸预约见面时间,否则如此唐突上门十有八九会扑空,可他救小约瑟菲娜那天并没想到日后会回来,也就没留对方的任何联系方式。
车子离约瑟菲娜家只有两个路口,董锵锵特别留心了下,约瑟菲娜家破损的门窗还没来得及重新修缮,门前是一米高的垃圾堆,没看到铲车或轿车的身影,也不知她爸爸到底在不在家。
他按响门铃,应门的是约瑟菲娜的妈妈,认出访客是董锵锵并听他说完来意后,女人没让他进屋,而是给他指了村里酿酒厂的位置和自家男人的电话,让他去酒厂找约瑟菲娜的爸爸,不过几百米距离,董锵锵谢过对方,车子向着酿酒厂的方向徐徐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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