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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南想了想,坎土曼的铁头形似铁锹,宽平微凹,的确可以当容器。
“可是……这不干净吧?”
“水渠里涮一涮,衣服擦一擦,不就干净了。炊事班的大锅就搁在地头,扛着坎土曼过去来一铲,再折两根芦苇杆子、梭梭草枝当筷子,就能开饭。吃完饭,赶紧继续干活。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倪女士语气平淡,甚至透着怀念,姜南却听得目瞪口呆。
这还是那个住在房车里,每天也必须梳头化妆,刷牙五分钟洗脸三遍,不允许车厢里出现异味的倪女士?
“真别说,用坎土曼吃饭怪香的。”杨文庆说,“我们小时候淘气也这么干过,从家里扛一把坎土曼,偷几个鸡蛋。暑假天,沙地里的沙子晒得滚烫,把坎土曼朝沙里一搁,等几分钟打个鸡蛋,刺啦刺啦的蛋就煎好了。”
七八岁的兵团娃娃,一边抢着吃太阳煎蛋,一边相互比谁挖的沙坑厉害。在幼小的心里,那不是沙坑,是水渠,是公路,是能一直修到北京的伟大工程。
他们学着他们的父辈、祖辈,一边在烈日下挥汗如雨,一边放声歌唱:“一根木棍,一块铁板,结构简单,用途广泛。它是军垦的武器……”
杨文庆兴致勃勃地唱起来,忽而旁边响起倪女士低低的和声:“它是我们野餐的饭碗。走出地窝子,挺进戈壁滩……”
高亢和低哑,两个声音汇成同一个洪亮的旋律:“向大漠进军,向荒原宣战。我们披荆斩棘,高举传统坎土曼,我们是一往无前的坎土曼兵团。”
姜南默默划动手机。偌大的互联网,搜不到这《坎土曼之歌》的词曲作者,也搜不到准确的诞生时间,只知道这是一兵团战士自编自唱的“年代流行曲。”
就是在这样的歌声里,杨小枪拿着坎土曼,打出了坎儿井,种出了一茬接一茬的小麦、高粱、蔬菜和葡萄。
但是干旱、盐碱和风沙实在可怕。第一年,绝大部分田地颗粒无收。直到第七年,尚有一半以上的田地绝收。这就是在戈壁滩上屯垦开荒的残酷现实。
只靠坎儿井的涓涓细流,护不住几千亩新开的田地,必须换种方式向天山“借水”。
1957年的十一月,杨小枪肩上扛着坎土曼,腰上别着十字镐,来到天山脚下开凿红星总干渠。
吐鲁番的冬天很少下雪,气温却能低到零下几十度,动辄十一二级的狂风能把人的耳朵冻掉。男同志开山挖渠,女同志就在戈壁滩捡卵石砌渠道。从冬天干到春天,每个人的手上都冻出了一道道血口子。
有关这段艰辛的回忆,杨文庆能说的不多,因为他老爹就很少提起。
他只知道,红星总干渠修了八年才基本完成。修到第三年的春天,渠道边举办了一场简单热闹的集体婚礼,他老娘李贵英和他老爹杨小枪是八对新人中的一对。
陕西妹子李贵英是妇女运输队的一员,高个子,大手大脚,能背一整筐石头上山铺渠。他们生的头两个孩子都夭折了,直到红星总干渠修成后,才养下了杨文庆的大姐,又在十二年后才有了杨文庆和他的小妹。
他还见过一件旧军装,右肩膀的位置叠了一层又一层补丁。这件旧衣和一双橡胶鞋垫,两枚奖章,一直被珍重地压在李桂英的“嫁妆箱子”底。
“那个不是鞋垫。”倪女士忽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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