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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笑什么?”回府的路上春姑一直愁眉不展,勉强打起精神来问。
“果然应了我那一日的话。他们都和先王一个心思,为了那些个抱负志向,社稷江山,害了一个绡儿还不够,要把我的纵儿也填进去。”太妃惨然一笑,“难道所有人里,只有我一个人以为那是我的女儿,盼着她出阁生子,平安到老么?”
肩舆酉时中返回楚王府,此时府内上下早被安置妥当,嫣然迫不及待地迎出门来,却被春姑阴郁的脸色吓了一跳,几乎瞬间生出不祥的念头。
“母妃,”她小心翼翼地问,“七爷可还安好?”
“你也该去看看她,”太妃环顾着迎上来的人们,慈和的微笑里透出一股不祥气息,“去看看罢,去看看这些人用那些忠孝功业的虚名,把我女儿哄成了什么摸样?”
“什么?”嫣然心底酝酿的不祥愈来愈盛,“母妃的意思是——”
“李顺还没回来?”太妃却不再理会嫣然,径直招过李福询问。
“是,”李福屏息静气地禀道,“师傅还不曾到。”
“那就你去,“太妃冷笑一声,“拿我的名帖,去镇国卫节度使府,去右相府,去京卫大营,去替我问问我那些哥哥们,太子是王家的外甥,纵儿难道就不是么?”
“主子!”春姑愁颜顿开,惊喜地叫出声。
“你也去,”太妃叹息一声,“去护国寺,让主持再给纯儿做一场法事,告诉他,都是父母的错,别恨他妹妹,别再纠缠那个孽障——”
无论是缘是劫,在那一句话出口的瞬间,这一段错乱的母女缘分便再难恢复如初,只是,胸口痛楚为何比亲生骨肉夭折时更加强烈?
“哎,孽障——”太妃独自坐在小佛堂林纯的牌位前诵经,心底却不由自主地依旧揪心牵挂不绝。
一因一果,饮啄前定。佛像自案头俯视人间,正朝她默默微笑——原来从那时起便注定了自己的收场,太妃仰起脸来,对着虚空了然似的微微一笑。
这俗世间最后一点牵挂,不久以后便也不必再放在心上了。
林纵自太妃离去后便郁郁难言,屏退众人,独自在房中歇下。她心思纠结,勉强睡去,朦胧中忽闻院内有些异样声响,房门格的一响,焦躁恼恨一股脑涌上心头,随手从枕边捞起一卷经书掷了出去:“滚!”
“啪”的一声之后,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音响起,想是有人将经书拾了起来,轻细的足音却离林纵越来越近:“七爷?”
林纵陡然惊悚,翻身坐起,眼前情景熟悉得刺目,她不由得怔怔四顾一周,方抬起头,询问那个隔着床帐向自己微笑的少女:“是你?”
“是我。”少女镇定自若地掀开轻纱,清澈如水的明眸里荡漾着关切柔和的波光,“七爷瘦了。”
每次想要独自忍耐痛楚时总有这样一个人陪着自己身边——心底涌动的欣喜让林纵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唇,声音却带出哽咽似的余音:“嫣然?”
“七爷?”
似是什么开启了心底洪流的闸门,泪水自林纵脸颊滑落,她颤抖着伸长手臂,贪婪地将那个温暖的身体紧紧拥在怀中,整张脸压在那个比自己更单薄的肩膀上,低低啜泣。
纤细的手指一遍一遍轻轻拂过林纵的发梢,如温柔的春风拂过心底,林纵不由得呜咽着低声道出那个万劫不复的誓言:“嫣然,我要天下!”
除了万世太平的基业,还有什么足以洗刷屈折大将残害忠良的名声?除了生杀予夺祸福自出的权柄,还有什么能抵过众叛亲离人言可畏的苦楚煎熬?
冥冥中命运已经无可逆转,再清明坚定的心志也逃不过权力密布的罗网,明白了然的如同她们终究要分道扬镳的志向——胸口瞬间痛楚无比,耳边呜咽声却犹自不绝,嫣然怜惜地微微紧了紧手臂,按捺住心底冰冷的绝望,低声抚慰那个在自己怀里哭成泪人的少女:“纵儿,不哭。”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小纵和太妃,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
说起来太妃倒不会把当年过错推到小纵身上,因为她实在是个孩子,而且是无心之失,否则,即使楚王再怎么下令,她也不会答应抚养小纵的。而且小纵确实可爱——不然也不能哄了老楚王这么多年,而且心心念念冒天下之大不韪要让自己女儿继承家业。太妃对小纵的爱护,从诸多细节上都看得出来,而且亲近了解甚至比老楚王更甚,因为当初小纵对嫣然的感情,太妃可是一眼看破的。而小纵对太妃的孝顺在意,也是有目共睹。
但小纵是个聪明刚烈的人,因为聪明,所以对方的细节亦觉察得到,因为刚烈,所以一旦动情就纯粹掺不得杂质。小纵对嫣然如此,对太妃亦然。
其实太妃关于林纯的所作所为,以一个母亲来说,并不过分。设灵祭祀,偶尔追思怀念,即使心里想着日后要为林纯立嗣,也无可厚非。但是,小纵察觉到了。
对她来说,林纯就是横在母女之间的阴影,挥之不去。而她,最终忍不下去。
所以在离宫小纵失态了,伤心了。从开始到最后太妃都没有任何归罪小纵的举动和言语,可是——小纵自己脑补了很多,然后去找嫣然撒娇--b
值得一提的是,她从来没有把林纯当做兄长,而是竞争对手。对太妃,也一样通用。卯足劲的努力读书,理政,一是自身要强,一是不自觉的把自己当成了代替林纯的人,而且要比他做得更好,以慰慈母之心。这一点,小纵自己是没觉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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