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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儿在牛圈里圈了一冬,吃了几个月干草,瘦得皮包骨头了。看到外面的绿色都烦躁起来。我们便把牛赶到山坡,让它们活动一下筋骨,吃点新鲜食物。可是没几天,有两头牛不吃草了,赖在牛圈里不动了,眼睛也暗淡无光。我们鞭打手牵,它们除了几声哞叫,还是不站起来。父亲赶十来里山路,请来兽医。兽医诊断为可能是吃了带黄沙的栎树叶引起的中毒,配了几副草药便去了。两头牛喝了那些草药也不见好转,没几天就相继死了。父亲请来人剥了皮,把牛肉碎好,想卖肉换点钱。那时农村人连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来买牛肉吃呢。我家牛肉只卖了两毛钱一斤还没人要。运到城里去卖吧路程远又不通车。无奈之下,父母只好把一部牛肉分送给了乡邻,剩余的煮熟制成牛肉干。当然,那年的春慌我们却天天有牛肉吃了。
母亲的话不幸言中。一次死了两头大牛,损失过半。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为此蒙上一层阴影。母亲常唠叨此事。父亲也担心余下的三头牛再出现意外,承受不起这大损失,只好将它们全部卖掉,还了一部分贷款。这次养牛不仅没能让我家致富还使我家成了全村最大的欠债户。
我们一家人好长一段日子都闷闷不乐。但父亲致富的渴望并没熄灭,也不安于现状。他决定抓住政府推广香菇、木耳新型人工点菌种植的机遇,展香菇和木耳致富。这时正赶上政府鼓励农民贷款展产业的好政策。在旧债没还清的情况下,父亲又在乡信用社申请到五百元的贷款,从县城菌种厂购回了菌种,种植十棚木耳、十棚香菇。这次虽然没亏本,但因技术不过关,管理不科学,效益也不太好。为了早日还清贷款,母亲在家务农,父亲则和几个乡邻上山用柴油机给别人解木板解门窗料,挣钱还债。只在农忙时才回家干几天农活。
后来,我们逐步撑握了香菇、木耳的种植、凉晒、烘干技术,种植效益也逐渐提高,家里的生活也渐渐好转。
在我小学毕业那年夏季风调雨顺,我们的木耳丰收了。一个周日早晨,我和父亲各挑一担木耳去供销社出售。我们售完木耳已中午了,信用社的人员已下班了。我们只好等到下午才还了贷款。父亲十分高兴的说终于把贷款的本息还清了,还存了两百元给兄弟几个做秋季的学费。
听说我们有存款了,我也有种如释重担般的轻松。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听说我家有存款了。有这些年,常听父母说欠信用社多少多少钱。我们上学也没用过钢笔,用的都是竹筒的圆珠笔和铅笔,也不敢提买钢笔的事。如今听父亲说有存款了,我便壮起胆子,要父亲给我买支钢笔,父亲很爽快的答应了,给我们兄弟几个各买了一支五角的钢笔,我爱不释手。
就在我们准备回家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飘来几大片黑云。不一会儿,天空就乌云密布,雷电交加,狂风大作,天昏地暗,大雨倾盆。倾刻间,道路成了河流,不久河水暴涨。河堤及河堤旁的大柳树被一个个黄褐的巨浪卷走了,庄稼地也一遍汪洋。
雨一直下到天黑,我和父亲只好借宿在亲戚家。
第二天天晴了。天刚亮,我们往回赶。在途中,山体滑坡随处可见,许多房屋不是露出了椽子就是墙体裂出大缝,有的甚至倒塌;沿路两边的包谷苗东倒西歪的卧在泥浆中;河流改道,道路不见了影踪,原来只是一条小溪的地方却成了高坎深壕。河边一座小电站的办公楼不见影子,电机房的大半截墙也被埋在了泥沙之中。
父亲说那是几十年未遇的一场大雨。不知家里状况如何。
越走山谷越狭窄。洪水虽已完全消退了,但原来的小路已难觅踪迹了。我们只好沿着洪水冲刷过的河谷艰难的往回赶。我们没吃早饭,越走越没力气。
直到近中午才赶回家。一看惊呆了,后山坡下来的泥石流把房子的前后墙都已冲倒塌,只有几根柱子、横梁还支撑着已倾斜房顶,瓦也七零七八碎的了。家中床、桌椅、被子、衣服、锅碗、粮食等所有的一切物品不是被冲走就是被埋泥下面。就连门前的庄稼及几十棚木耳杆子也被山水冲走了。在那次洪灾,两个弟弟也差一点被山洪卷走。
昨天还满怀信心要过上好日子。今天却除了那二百元存款和身上的衣服外一无所有了。当时家里的状况比五年前还惨。这如同晴天霹雳,我家生活再一次跌倒了低谷。
灾后,虽然政府给予了一定的救济,但是对我家来说如杯水车薪。要建房,要生活,三个孩子要上学。父亲再次跨进了信用社的大门贷款建房、交学费。从那以后多年里我家香菇木耳上市出售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还贷款。
随着我们兄弟离家到乡校,到县城及到外地求学,上学的支出越来越大。每年父母的辛勤劳作却无法维持家庭开支。几乎每年春季开学时,父亲都要贷款给我们兄弟几个交学费。信用社贷款无法及时还本付息,只好息转本,债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但是不论家里多困难,父母都千方百计供我们读书。
我从小就有一个大学梦。学习一直很努力,成绩也一直很优秀。中考成绩过县一中录取分数线二十多分。可是因家里困难,我只好选择了中专。毕业后又分配到一个十分偏僻的乡下工作。就在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单位有一个带薪上大专的名额,要求学费生活费自理。别人都不愿意去。这又点燃了我的大学梦。我不愿放过这次上大学的机会。但家中已负债累累,还有两个弟弟在上学,根本无力负担我去学习的费用。我便让计划贷款上学。我在征得父母同意后,找到单位领导担保贷款上学。用每月的工资还款。就这样我一边打工一边上学。上学期间,父母偶尔也给我寄来三五百元钱。我知父母已尽了最大努力了。尽管条件十分艰苦,苦和累一直伴随着我的大学生活,但终于圆了大学梦,我心中还是喜滋滋地。当然,我因上学时所欠的债直到工作七八年后才还清。
后来,我们兄弟几个渐渐长大,先后步入社会,能自食其力了。接着又是结婚、生子、购房等,处处都需要钱。我们个个都是“月光族”,那点微薄的工资也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生计。我们上学时所欠债主要还是靠父母去还。直到几年前才还清了信用社贷款。
老家是个十分偏僻小山村,本来就只有一百多口人。多年来几乎没什么展,稍有能力点的人家都迁走了,口人越来越少,不通路,没有电,基础设施没能完善,生存条件逐步恶化,已不适宜居住了。我们想让父母与我们一起生活,他们却说不习惯城镇的生活,也离不开土地。
几年前,我们只好让父母迁至城郊租房而居,并租种了几亩地。直到去年我们兄弟几个共同努力在城郊为父母购置了三间砖木结构的老屋,有一个小院,还有一片菜地。父母很是高兴,两位老人精神很好。
父母除却种好菜园外,还租了亩水田和旱地。菜、粮除自给和供给我们吃外,余下的就拿到市场上出售换来零花钱。我们给钱,他们总是不肯收,说还能刨地养活自己。
今年,父母地里的收成不错,有了积蓄,还有了上万元的余钱。
我按照父亲的要求,把那一万元钱存到县农村商业银行。我看着那一万元的定期存款单,突然想到“万元户”这个词,心中有种难以言状的感觉。是的,父亲是万元户了。这是父亲三十多年前的梦想。这三十多年,父母从壮年步入了耳顺之年,我们也由儿童变成中年人,已生华。值得欣慰的是,父母通过近三十多年的辛勤劳作终于实现了致富的梦想。如今,他们居有其屋,老有所养,终于能安度晚年了。
父亲是一座雕像
母亲尚健在,老父已离开我整整五个年头了。虽然岁月在不停地流逝,对父亲的思念却总是越陷越深。某个时刻,在街上或一个场合遇见与父亲相似年龄的,内心就会阵阵的酸痛,眼泪就会不自主地流出来,即刻就要联想起父亲来……
父亲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帅,他大眼睛,挺鼻梁,肤色白,嘴唇薄;从长相上来看,我和父亲相反,眼睛不大,肤色不白,嘴唇不薄。我没有他老人家好看。可是我的性情一切都随了父亲,温厚,善良,勤奋,守信,坚持。这些都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拥有,我甚感庆幸。高中补习了好几年,父亲从未一句责骂过我,我自由,任性,愚昧荒唐。无论是上学,恋爱,工作,结婚,生子,写文章,唱歌,与朋友交往,每一件事,只要是我做的,父亲都认为是最好的,是最正确的。记得我第一次在杂志上表文章,父亲高兴得到处宣扬,一个很小的喜悦,他要把她从一倍放大到百倍千倍。瞅见父亲的憨笑,我有何等的快乐呀……还记得那一天父亲要办年货,特别带上我一起上宣城,到了城里,父亲悄悄地塞给我两毛钱,让我去街角的摊上买了一碗元宵酒酿,这可是我人生中最甜最美的一碗酒酿啊……我上学,父亲送我到学校,我工作,父亲送我到单位,父亲自始至终地把我捧在他的掌心里。父亲劳碌一生,对奶奶也是非常孝顺,奶奶三个儿子,可奶奶生病时一直是他在身旁守着,细心照顾,直至离世。
我与父亲相伴四十多年,从出生到成人,点点滴滴,尽在心间。老话说,女人一生中应有三个男人,父亲,丈夫,儿子。而这三个男人决定了女人一生的幸福。而如今的我也不再拥有父亲,我对他的思念随处可系。他老人家已成了我永远的怀念……他的血脉在我体内延续,父亲是一个平凡的人,我也是。平凡的生活就是要健康,简单,快乐!我也是这样的一个追随者……一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最后,再说一声想念父亲,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像一座雕像,他成了我永恒的爱恋与追随。
父亲的年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年和别人的年不同。别人的年是休闲,而父亲的年只有一个字:忙。
父亲忙什么?当然忙全家人的生活。
打我记事起,就知道父亲会做香。但,这活儿,不是我们家的祖传手艺,是从我出生后,父亲从工厂辞职务农,才学会的。
我们长大后,对父亲的做法很不解。问他,他总以沉默作答。母亲告诉我们,不是因为工人不如农民,而是因为穷,家里沾亲带故的,只要没饭吃,就去找父亲。父亲没钱给他们,却能让他们吃上一两顿饱饭。这在当时,已是最大的实惠。我的一个远房表叔,每个星期都要去一两次。他一去,父亲只能把自己的饭票省下来给他吃。时间长了,父亲便熬不住了,再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在农村受的苦,他便扔下工作偷偷地跑回了家。
因为粮食不够吃,迫于生计,父亲学会了做香。
做香,一般集中在春节前后。因为,那时人们习惯在过年时烧香祭主、求神拜佛。因此,这段别人休闲的时间,却是父亲一年中最忙的时候。
秋种一完成,父亲便开始备料。
做香的主要原料是香面子。香面子要到寿县去买。那时候,没有车,父亲就靠一副担子一双脚,一趟一趟地把香面子挑回来。
他夜里十二点出门,沿家门口的淮北大堤一直往西走。从二道河渡口过了淮河,穿过谢家集,一直走到寿县东门。买了香面后,再原路返回,下午才能到家。
香面子买齐了,接下来就是做香。
做香虽然不需要奔波之劳,但同样也不轻松。半夜就得起来活香面,一活就是一大木盆。活香面又累人又讲技术,各种配料要精确,香面还要活熟活透,否则做出来的香不经烧还好绝火。活好了香面,接下来就是压条。压条用的是木制机器,活好的香面放在一个木制容器里,用一根粗大的木头压,让香面从一个小孔里出来,成为条状。虽然利用了杠杆原理,但仍然需要用足力气才能完成。父亲坐在那粗大的木头上,使出全身力气使劲往下压。我经常看到大冬天里,父亲脱掉棉衣,仍然满头大汗。晒香和包香则由母亲来负责。这些活虽然不需要出体力,可也琐碎、忙碌。
每天活的香面,必须做完才能休息。那一大盆香面做完,也就差不多半夜了。
这样的日子要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