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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云抬起眼皮去瞄他,得了失忆症似的一脸懵逼地问:“解释什么?”
贺丞忽然离了沙发,也在地毯上盘腿坐下,摆出彻夜长谈的架势,语气变得有些强硬:“解释你当年为什么选择带走贺瀛,而不是带走我。”
楚行云蓦然没了动静,垂着脑袋难挨地沉默着,难以让人看透他此时到底是醉着还是醒着。这个问题一直存在,也一直被他们所规避。贺丞自作高傲不肯问,楚行云心怀愧疚不敢提。这么多年来就像根鱼刺一样梗在贺丞的喉咙里,时光像陈醋一样把这层龃龉软化,但无法让它消失,它始终扎根在贺丞的心里,让他咽不下忘不掉。今天借着酒意,或者说是借着楚行云的酒意,他才问出来。这句话一出口,他心里忽然涌上无法言喻的畅快,报仇雪恨般的畅快。
贺丞逼问他:“说,我知道你还醒着。”
楚行云用胳膊挡着自己的脸,微不可闻道:“因为你有病。”
贺丞:“……”
他也是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楚行云不是在骂他,而是在陈述事实。
贺丞笑了声,道:“你是怕我跟你跑出去后死在大雪地里吗?”
楚行云被他问得愈加抬不起头,索性把头埋进臂弯里,像个遇到危险避难的鸵鸟,闷声道:“我怕啊。”
贺丞就像被扎了一针的氢气球,火渐渐熄了,气渐渐撒了,从百转千回的天空缓缓落下,静静地,安稳地,着陆了。楚行云好像冲他使了一招四两拨千斤,抑或是以柔化刚,一招化骨绵掌打在他心口上,让他浑身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贺丞眼眶里泛着一层湿漉漉的水光,盯着楚行云说:“你早就故意躲着我,早在除夕夜之前你就躲我,还从我房间里搬出去,以为我都忘了吗?”
没人回答他,楚行云睡着了似的一言不发,贺丞去抓他的肩膀,不料才碰到他,他就往一旁倒在了地毯上,随之响起沉稳有序的呼吸声。
贺丞的脸很臭,在是否接一盆冷水泼醒他这个损到没朋友的点子上犹豫了一阵子,念在今天是他的生日,姑且省了一盆水,铁青着一张脸把他拽起来扛在肩上,登上二楼把他扔到自己卧室的床上,为了让他睡得舒服些还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然后抖开被子扔到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贺丞掐着腰站在床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圣人,非但没把他从窗口扔下去,还给他脱鞋换衣伺候他睡觉。可恶的是这个浑蛋不自知,而且不领情,真他妈的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
再多看楚行云一眼,贺丞都倍感窝心,尤其是回过头想一想他这二十多年来面对的都是这尊人形石塑,以后还不知要面对多久才会有铁树开花的那一天,贺丞就恨得牙痒痒,十分想用枕头捂死他,你了我了一了百了!
不久之前楚行云愚钝而不自知地比喻他们之间的感情是金玉之交,当时贺丞没搭理他,淡淡一笑敷衍过去,现在想起来,让人非常想揪住他的领子咆哮一句:谁他妈跟你金玉之交,老子等的是金石为开!
他在自己丧失理智和楚行云同归于尽之前关掉卧室的灯走了出去,然后冲了一个澡,在楼下的客房睡下了。
第二天一睁眼,楚行云发现自己躺在贺丞的房间里,两米多宽的大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而且身上的衣服被换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断片了,完全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喝了很多酒,导致他早上一睁眼就感受到宿醉的恶果。
他掀开被子头重脚轻地光脚踩在地毯上,打开卧室门走到二楼护栏边往下看,贺丞已经换上正装恢复一副人模狗样儿,正坐在餐厅用湿纸巾擦小满胡须上干了的奶油。小满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蹲在餐桌上,垂头丧气一脸闷闷不乐。大满趴在一边顶着一身白乎乎的奶油和面包渣子还在没心没肺地啃玩具。
楚行云扶着脑袋走下楼梯,晕晕乎乎地问:“你把它们扔到蛋糕里了?”
贺丞瞥他一眼:“昨天晚上你干了什么,你不清楚?”
楚行云:“我还真忘了。”指了指两只猫,“我弄的?”
贺丞把湿纸巾扔到垃圾桶,把腿一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有呢?”
楚行云现在比个失忆的强不了多少:“还有?还有什么?”
贺丞眼睛一眯,推了推鼻梁上那副金丝眼镜,煞有介事道:“你忘了?”
楚行云很清楚自己酒品不好,喝多了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来。最过分的一次是去年年底单位聚餐,他喝高了硬是把当晚店里所有客人的单都买了,谁都拦不住。第二天醒来看到银行卡消费短信,他差点崩溃。
所以他现在很没底,心里七上八下地看着贺丞,赔着小心问:“我还干吗了?”
贺丞眼瞅着他跳进坑里,勾起唇角目露精光,像一只引猎物入洞穴的狐狸,睁着眼睛说瞎话:“昨天晚上你给你手机里所有联系人打电话出柜,说你不喜欢女人,喜欢的是男人,那个人还是我。你都忘了?”
楚行云如果能看到自己现在的脸,就能看到他脸上写了两个大字:我操!
管杀不管埋的某人轻描淡写留下一句便挥手自兹去,不顾某人正在遭受天打雷劈。
“哦,对了。”贺丞握着房门把手打开门又停下,回过头对他说,“你还让杨姝不要再联系你了,我劝你暂时先别给她打电话解释,她近期应该不想见到你,也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贺丞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太明显,明显到他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就控制不住自己在门外笑出了声,楚行云甚至能听到他在吹口哨。楚行云顶着一张好似用肾过度而灰白衰败的脸找到自己的手机,忐忑不安地开了机,果真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貌似间接证实了贺丞所言非虚,昨天晚上他确实把自己后半辈子的路都特么的砍断了。
五六个未接全是傅亦打来的,楚行云赶紧把电话回拨,已经准备好了迎接狂风暴雨,傅亦很快接了,说出的话确实堪比狂风暴雨,不过却是另一桩事。
傅亦:“刘佳敏昨天晚上服毒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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