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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桓大约是批折子批累了,竟趴在案上睡着。年轻的皇帝面白如玉,静若处子,看起来格外文静美好。
江莫忧忽然起了一丝慈母心肠,顺手取过一旁的折扇,轻轻为他扇起风来。发丝被流动的空气带起,有几缕飘到脸上,江莫忧轻柔地为他拨开,触及成桓脸部嫩滑的肌肤,觉得触感良好。怎么,这小子的皮肤比我还好呢,江莫忧发起了牢骚。
她忽然想试试这小脸捏起来会是什么感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在她的指腹与成桓的脸即将相接的一刹那,成桓倏然睁开眼睛。他醒了。
这就很尴尬了。
成桓冷着脸道:“你在做什么?”
江莫忧干笑了两声,“我看到皇上脸上有苍蝇,便想为您捉去,不想您醒了。”
“苍蝇呢?”
“已经飞走了。”
“满口胡言!”成桓冷哼一声,“你来做什么?”
“皇上的玉佩落在我那儿了,我给您送过来。”江莫忧将那块九龙佩取出。
成桓劈手夺过去,冷声道:“玉佩遣人送过来就行了,何必你亲自动手。”他忽然话锋一转,“皇后,你可知罪?”
这一转折来得好不突兀,江莫忧也懵了,早上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这家伙在犯什么神经?好在身为一个演员,临机应变的能力是必备的,她立刻镇定了脸色说道:“臣妾不知身负何罪,还请皇上明示。”
成桓背着手,冷冷道:“朕早前就吩咐过,皇后需在宫中静养,无朕的旨意不得出来,如今你却贸然出入太仪殿,岂非有违皇命?”
☆、
江莫忧面不改色地说:“皇上只是吩咐臣妾安心休养,并未正式下达禁足之令,如今臣妾病体痊愈,自然可以出来。再者,昨日臣妾去御湖边,皇上看到了,也并未出言责怪,便是默许,如今却拿此事说嘴,不觉得过于牵强吗?”
成桓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想不到这女子如此伶俐,冷笑道:“皇后自打病好之后,倒是学得牙尖嘴利,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江莫忧微微屈膝行礼,“皇上谬赞,臣妾愧不敢当。其实皇上大可不必这样费心找茬,若真看臣妾不顺眼,废了臣妾的后位就是了,再不然,一条白绫赐死臣妾亦可,臣妾定当谨遵圣意,不敢有违。”
说得这样轻巧,皇后是可以轻易废掉的吗?况且也免不了臣民的口舌议论,成桓待要反唇相讥,江莫忧却已经起身告退,昂然出去了。
她呼吸着殿外的新鲜空气,为自己方才的演技洋洋自得。后宫里多的是温顺婉媚的女子,偶尔来个清冷倔强的,反而更能吸引眼球。她很庆幸自己没有落入演反派角色的窠臼。
江莫忧正在高兴,忽然瞥见苏无衣冉冉自台阶上来,便笑着同她招呼:“妹妹好啊,又来看皇上么?”
苏无衣见她一团和气,心下不由犯起了嘀咕,亦问道:“娘娘为何这般喜悦?”
“没什么。”江莫忧嘴里这么说,脸颊上的笑容却越发深邃,连那两个酒窝都仿佛在诉说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叫苏无衣越发惴惴。
两人假意寒暄一阵,江莫忧便扬长而去。在擦身而过的一刹那,苏无衣留意到她微微突起的小腹(那其实是未曾消去的赘肉),陡然想起彩椒之言,瞳孔不由得猛地抽紧:莫非皇后真有喜了?她笑得那么诡异,又是从太仪殿里出来,莫非成桓也知道了?莫非真是皇帝的骨肉?
苏无衣心中有一百个疑问划过,她定一定神,还是先看看再说,便径直步入殿内。
她望一望成桓,只见他的神色殊无变化,不过成桓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叫人难以揣测其心意。他知道苏无衣来了,却正眼也不瞧她一下,仍旧翻阅着案上的折子,淡淡道:“你来了。”
苏无衣心头不禁掠过一丝酸楚,众人都以为她盛宠无双,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成桓私下对着她时是何等的冷淡。只可惜,她必须将所有的苦涩艰难咽下,只将风光留在外头,这样,才不负她的身份与荣耀。
苏无衣露出温婉的笑容:“天气暑热,臣妾带了两样饮品过来,供皇上解解乏。”说罢,将手中一个竹编的小提篮放下,轻轻将盖子掀开,原来里头一样是绿豆汤,一样是莲子百合羹。苏无衣乖巧地说:“绿豆解暑,莲子清甜,都是最合时宜的东西,且刚刚冰镇过,皇上快用吧。”
成桓淡淡地瞅了一眼,“放那儿吧,朕待会再喝。”仍旧埋头工作。
这便是有送客的意味,苏无衣且不急着走,讪讪地走到成桓身边,恍若无意地说道:“方才听外头的侍卫说,皇后娘娘也来过,可是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要紧事。”成桓仿佛一块无坚不摧的岩石,说话滴水不漏,或者约等于没说。
探不出口风,苏无衣试探着道:“皇上不是不许皇后离宫吗,皇后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成桓忙里偷闲瞅了她一眼,苏无衣忙笑道:“自然了,皇后终究是皇后,不是一个小小妃子能置喙的,臣妾只是好奇而已。”
“之前皇后病着,朕不许她出来,是为她好。如今皇后既然已经痊愈,自然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苏无衣听这话,竟句句有卫护之意,她不禁讪讪地笑道:“原来如此,是臣妾多心了。”
和成桓的交流是痛苦的,就像跟石头说话,还是海底的石头,又冷又硬,得不到回应不说,简直叫人觉不出一丝暖意。苏无衣站了一会儿,终究难受,便无奈地告辞了,成桓一点儿也不挽留,仿佛眼里没她这个人。
回到良宸殿,苏无衣越发觉得惶恐,成桓从来不肯对皇后假以辞色,如今看来竟百般维护,连原本定下的罪名也取消了,莫非他们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她越想越觉得彩椒的揣测确有其事,皇后腹中恐怕的确有了成桓的骨肉,宫里从来是子嗣为上,将来这个孩子一生下来,若是公主还好说,若是个皇子,那便是中宫嫡子,身份何等尊贵,连江莫忧也将母凭子贵,青云直上,到时她这个小小妃子就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苏无衣沉浸在各种对自己不利的幻想里,这一夜颠来倒去,始终没有睡好。
江莫忧恰好与她相反,睡得很熟。成桓没能拿她奈何,她又用神秘的微笑震慑住了苏无衣(有时候未知也是一种恐惧),难怪她睡得踏实。
皇后的病既然好了,妃子们都得规规矩矩地过来请安,宫人们是最八卦的,经过一天一夜的流传,昨儿催吐的事已然众人皆知,且经过千张嘴出色的渲染,最初的版本已经被人忘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版本:据说皇上亲自给皇后喂食,还甜蜜蜜地嘴对嘴喂给她,皇后不但不领情,还喷了皇上一脸,皇上竟也没计较。
如此一来,皇后重获盛宠的传言不免甚嚣尘上。当然,她们并不敢当着江莫忧的面议论此事,因此江莫忧并不知道自己这个失宠的皇后已经成了风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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