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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清晨,殷梨亭方打开门,便见方影已站在门前,却是一身男儿装扮,与当初的强盗打扮颇为不同,俨然几分翩翩佳公子的风范。“六哥,咱们今天出谷去。我虽在这长了十几年,可这襄阳城还真没逛过几次,你陪我去,好不好?”家在襄阳城郊,却没怎么逛过襄阳城,可见得怕是家中兄长不许,自己这般私自带她出去却有不妥,殷梨亭微微皱眉,待要拒绝,可见到方影神色飞扬,嘴角含笑,眉眼如花,不自觉地便道了一声:“好!”襄阳是古城,地理位置优越,虽历经战火,但却经久不衰。街头店铺摊位鳞次栉比,吆喝不断。行人川流不息,络绎不绝。方影拉着殷梨亭走至一家店铺门前,闻得内里嘈杂阵阵,似是极为热闹。方影想要进去,殷梨亭指着门口悬挂的“赌”字白帆,皱眉道:“咱们去逛别的吧,这可不是女孩子家去的地方。”方影弹了弹身上的男儿装,轻咳了两声,意在告诉殷梨亭,如今自己可不是“女儿家”:“赌馆啊!我还从没进去过呢!瞧瞧也好!”说完已大步走了进去,殷梨亭拉之不及,只得跟上。正中桌上,庄家正摇着碗里的骰子吆喝着围观群众买定离手,方影好奇,挤了进去,欢喜道:“六哥,六哥,咱们买大还是买小。”殷梨亭道:“小!”方影将一锭重约二两的银锭丢在“小”字之上:“咱们就买小!”碗盖掀开,果然是小。方影欣喜若狂:“六哥,你怎么知道是‘小’?”“听出来的!”方影听得,眼前一亮,待得庄家摇好骰子,又问殷梨亭道:“这回是什么?”待殷梨亭回答“大”,便将身上所有财物一股脑儿掏出压上。如此数番,身前的银子已堆成了小山,围观群众大是惊奇,纷纷跟着买。殷梨亭见了,忙道:“方姑娘,你也玩的差不多了,咱们走吧!”方影尽了兴,见此内却是鱼龙混杂,乌烟瘴气,也不再多留,抱着银子去柜台换了银票,便要出门,却被掌柜叫住:“姑娘,咱们赌坊可还从没见过像姑娘这般厉害的人物。咱们老板赏识人才,想要见见姑娘,不知姑娘可愿移驾内堂一聚?”方影孩子心性,不疑有诈,随口道:“好啊!”殷梨亭见掌柜眼珠骨碌直转,贼眉鼠眼,心下皱眉:“方姑娘,咱们出来许久了,还是回去吧!”方影撅了撅嘴,想着,若是被哥哥知道,必定要受一顿训斥,便也不再坚持。二人走出赌坊,方转至小巷,便见从前后两头窜出五六名大汉。“哼,赢了便想走?放下你们身上的银票,便放你们走,不然……”领头人冷笑一声。方影瞧着他们与赌馆内护卫一样的穿着,立时明白,大是气愤:“你们赌坊开门做生意,纳四方之客,怎么,只许人家输,不许人家赢吗?既这般输不起,还开什么赌坊?”“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掉泪!”领头人右手一招,几位大汉手握大刀一起攻来,可是这莽撞大汉,市井之流的花拳绣腿如何能与武当功夫相比,殷梨亭不过两手一挥,一拳一掌,已解决两个,又一记扫腿,横过另外两名大汉,大汉下盘不稳,立时摔倒在地。殷梨亭趁胜追击,一跃至领头人跟前,右手抓住其脉门,一个过肩摔,将其甩了出去,恰好打中另一名大汉,二人一起跌落,却是连剑都不必出鞘,已是一地哀嚎。方影拍手叫好,走至领头人身旁,用脚踢了踢,得意道:“哼!谁敬酒不吃吃罚酒呢?谁不见棺材不掉泪呢?”领头人忙口讨饶:“姑奶奶,姑奶奶饶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姑奶奶,还忘姑奶奶大人不记小人过。小人们也是奉命行事。”方影皱眉:“什么姑奶奶,我有那么老吗?”领头人连忙改口:“姑奶……不!姑娘美若天仙,好看的紧,那个,是连花见了都会惭愧凋谢,天上大雁都会落下的。”方影听得赞美,虽知他是故意奉承,不是真心,却仍是高兴,可面上却不明表,狠瞪了一眼:“那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就是这个词!”“好了!你们走吧!我不为难你们了!只是,以后莫再欺负人了,也别在为虎作伥。”大汉如蒙大赦,满口应是,急忙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逃离。二人继续前行,方影一路走一路笑,殷梨亭见了,只无奈摇头,嘴角却挂着宠溺的笑意。走至一岔路口,忽见一名约二十多岁的锦衣男子拐了弯,进了一旁花柳街。花柳街,顾名思义,自然是烟花之地。方影见了,眉头一皱,忙跟了上去。殷梨亭见她面色古怪,想要询问,可方影却不愿多谈,只得跟去。二人对着锦衣男子至了一家妓院门前,方影看着上方招牌所书的“倚翠楼”三字,一阵怔愣,半晌,咬了咬牙,道:“六哥,你陪我进去,好不好?”殷梨亭想说,赌坊还便罢了,此地却是良家女子万万不能进的。可是,见方影神色凝重,不似玩闹,又想起方才他们一路尾随的男子,只怕这其中有甚缘故,便点了点头。此时,刚过黄昏,夜色还未浓,楼里姑娘才起身准备做生意,因而客人并不多。有妈妈上前接待,却被殷梨亭皱眉挡了。方影递出一张银票,道:“我要方才进来的那位公子隔壁的房间!”妈妈与四方人打交道,见过的事多了去了,妓院开门做生意,只求钱财,不管私怨。因而看着面值一百两的银票,笑的花枝招展,也不再多问,转身将二人带进了房。方影将耳朵贴在墙上,凝神静听,可是内力修为不够,却是只能听到悉索声响和阵阵耳语,并不真切,心中焦急,便拉了殷梨亭道:“六哥,你帮我听听,他们在做什么?”殷梨亭自然是听到了的,来得此地还能做甚,可是这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欲拒还迎,他听着已是满面通红,尴尬不已,叫他怎么说与她听!方影见他不答,更是心急,待要催促,忽听得隔壁房中女子之声高了一倍道:“爷,你慢些,怎么昨晚奴家还没将你喂饱?”声音娇俏嗔怨,直叫人酥进了骨子里。方影一惊,面色顿时灰白,全身颤抖,奔出了房。 待远远离了花柳街,方影这才停下,朝殷梨亭勉强一笑,再不言语,往绝情谷走去。殷梨亭几度开口询问,可方影却只是摇头。入得谷,殷梨亭再忍不住,拉了方影至树影下:“方姑娘,你到底是怎么了?那人究竟是谁?你这般不言不语,我,我看着很是担心。”方影听得,心中一喜,又是一酸,扑进殷梨亭怀中大哭了起来。“六哥,我……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哥哥已经给我定亲了,定的是襄阳薛家,便是那人。我,我……我本不愿,可是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早亡,长兄如父。我,我没法子,你,你又不喜欢我,我自不能逼你。哥哥说我年纪也渐大了,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何况那人家里在襄阳也算有几分地位,我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可是,他,他……”定亲了!定亲了!殷梨亭耳中只得这三字久久回响,胸口仿似被人突地刺了一剑,全身血液像是抽干了一样,眼神惊惧,嘴唇发绀,面色苍白如纸,双手紧握着,骨骼咯吱作响,指间关节泛白。她定亲了!她竟然已经定亲了!殷梨亭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叫他多陪她些日子,说怕是以后再没有机会。嫁了人,自然不能再与他一起了。殷梨亭呆立着,脑中空白一片,一时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但见方影神色凄苦,伤心酸楚难耐,只得先按下自己的心思,宽解道:“咱们将那人今日的行径告诉你哥哥,你哥哥疼你,必定……”方影哭着摇头:“哥哥不会的,那人早有风流之名,哥哥说,那不过是男人逢场作戏,家中正室必然只会有我一人,何人不是三妻四妾。我虽听说过他……可是,却没有见过,见哥哥这般,也只能自己骗自己。可是,可是没想到今日却被我撞个正着!”方影抬起头,凄哀地望着殷梨亭,道:“六哥,我该怎么办才好?不如,不如,你带我走吧!”殷梨亭见她面容凄苦,眼眶水汽氤氲,波光粼粼,尽是哀怜乞求之意,心中一软,一个“好”字便要脱口而出,但到得嘴边却又止住。若是应了,岂非是要他带着她私奔?这般一来,方影的名节便是全毁了。可是,那人却是……自己如何能看着她被人糟蹋!殷梨亭万般踌躇,一时难以抉择。方影见他半晌不语,眼神一黯,眉眼低垂,苦笑道:“我明白了。六哥,我不该逼你!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论好坏,都是我的命。”看着方影转身,殷梨亭想要抓住,可是,伸出手去,却只擦过她的衣角,望着方影决然落寞的身影,殷梨亭只觉有谁拿着锤子在自己的心上狠狠敲击。是到了何种绝望无助的地步,才使得当初明艳倔强的女子竟只得低头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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