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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吸了口气,走至院内,果见是燕回站于梧桐树前,黯然吹箫。听到来人脚步声,燕回也不做反应,待一曲终了,这才转过身来,对素素道:“表妹!还没睡吗?”素素微笑着道:“表哥不是也没睡?”燕回却不作答,转而看着眼前的梧桐,道:“表妹可还记得这棵树?”“自然记得,这棵树还是咱们当年一起种下的呢!没想到如今都这般高大了。”燕回听她说记得,竟欣喜起来,道:“是啊!”转而又叹息道:“只是如今,物虽在,人却……”素素见他失落伤心模样,心下不忍,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到言语,张了张口,又无奈地闭了嘴。燕回却顾自道:“表妹,你可知道,当初听闻你不见了,我有多害怕。我把整个王盘山翻了个遍,出海不知寻了多少次,却始终找不到你。我就怕,你像那次漕运时一样……想起那年漕运之事,我一阵后怕,若是当年我没能及时找到你,那……”说道此处,竟是再不敢说下去,明知如今人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却似怕一说出来便会成真一般。漕运之事,素素如何会不记得。那年,她才十二岁,瞒了父母兄长私自离家去闯荡江湖,偷偷上了天鹰教手下采买运货的船只,谁知竟中途遇上了漕帮劫货。漕帮人多势众,将她们的船只全给围住,叫她们动弹不得。她那时害怕极了,却不肯落了一丝下风,叫漕帮得了便宜,小瞧了她天鹰教,硬是拿了火把去与那头领对峙,吸引他们注意,叫船上的人趁他们不备跳水逃走。等到算着时间,船上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她便一把火烧了整艘船的货,叫他们谁也得不到。谁知却在自己潜水时被人用箭射伤了右肩,即使她水性再好,又怎能游得到对岸。眼看便要沉在江底,谁知,燕回竟来了,将她捞了上来。她整整睡了三天才醒,醒来看到燕回守在身边,再忍不住抱着他哭了起来。而燕回见她醒了,这才带着人回转去漕帮,将漕帮的人却都给灭了。那时,他抱着她说:“以后不管你去哪里都要告诉我,我跟着你。你想行走江湖,我陪你一道就是了。”想着燕回对自己的好,看到燕回如今的落寞,素素更是愧疚,抿了抿唇,思量半晌才道:“表哥,过去的终归是要过去的。我……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你……”话未说完,燕回已急道:“不!你没有对不住我!你我本就没有定过婚约,男未娶,女未嫁,你自然有你的选择。何况,你也从来不曾与我表明过心意。为你所付出的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的。”素素听了,心中更是难受,讷讷再不能言,似乎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戳中他的伤口。燕回突地郑重道:“素素,他对你可好?”素素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明白“他”指的是张翠山,忙道:“很好!他待我很好。”燕回这才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道:“那便好!只要你好,便好!”说着竟突地搂了素素入怀,素素吓了一跳,方要推开他,却听得他道:“就一会,以后我便再不能这般抱着你了。”听着他语气中的黯然,素素的手伸到一半,再无法动作。果真只过了一会儿,燕回便放开了素素,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着对素素道:“夜深了,回去吧!他还等着你呢。”说道最后一句,眼神竟望向了素素身后。素素一惊,忙转过身去,便看到张翠山立在院门口。张翠山见他们均望了过来,便也踏步走至燕回跟前,抱拳道:“表哥!”燕回被他叫得一愣。张翠山又笑道:“你既是素素的表哥,便也是我的表哥。方才,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只是……”燕回见他前半句说的极为真心,后半句虽有些尴尬,却全然不见恼怒羞愤,惊讶之色在眼底一闪而过,瞬间又恢复平静,忙笑着道:“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偷听,只怕也是被我的箫声给吵扰到了。”而后又打趣道:“该是我陪不是才对,竟叫你们都休息不好。已经很晚了,带素素回去吧。放心,我不会再吹箫了。”张翠山朝他笑了笑,这才牵着素素的手离去。燕回眷念的看着素素远去的背影,看着张翠山不知与素素低头说了什么,素素便轻笑了起来,面色一沉,方才的失落,悲伤,温和,风度,全然不见,只剩下眼中凛冽的寒光直刺向张翠山。阿荞“已经走的远了,看不到了。”一女子讥笑的声音自燕回的身后响起,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突兀而阴沉。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绸缎般的黑发如瀑布倾泻直下,深红的衣裙拖地,在夜色的银光照耀下,衬托着她娇俏的容颜愈加明丽妖艳,就仿似是一团火,灼灼燃烧着青春的激情和骄傲。女子的双脚并没有穿鞋,素白的脚丫踩在零落满地的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与女子脚链上的银铃一道随着女子的走动忽起忽落,会合成悦耳的旋律,在幽静的院内荡漾徘徊。燕回收回望向门口的目光,转过身,皱眉看着她,并不说话。女子顾自走到梧桐树下的石蹬上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桌的桌面,神色恬静陶醉,似乎正在谱写美妙的乐曲。燕回道:“你怎么来了?”女子伸出右手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动作,道:“别吵!我可不会吹箫,这里又没有琴,我正在试试这般轻哼旋律能不能再引来什么人呢!”燕回面色一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女子娇笑了起来,道:“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花前月下私自相会,啧啧!只是,可惜啊可惜……可惜这武当张五侠是个君子,而且是个心胸宽广,坦荡荡的君子,没能消受得了你的‘好意’!”燕回一惊,怒道:“你……”话还未说完,女子已从石凳上跳起,故作无辜地道:“诶!你别急啊!我这不还什么都没说吗?再说了,你做都做了,难道还怕人知晓不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倒还罢了,素素已是有夫之妇,你不要胡说八道败坏她的清誉。”女子看着燕回一愣,转而冷哼道:“原来你也知道人家已经是有夫之妇啊!燕回,在我面前,你还要装吗?你骗得了殷素素,骗得了张翠山,骗得了他人,却骗不了我。对你我而言,彼此所有的面具早就被扒光了,犹如赤裸透明,你还有必要这般吗?”燕回仍只是怒瞪着她,不言不语。女子冷笑道:“你先用箫声将殷素素引来,而后句句不离你们当年所经所历之事。叫她一点点记起你的好,记起你们当初的情分,殷素素不是心狠之人,对你的亏欠只会更觉愧疚,而对你的付出和痴情也只会愈加感动。愧疚与感动虽并不能代表感情,可若有你长时间在一旁经营,却是很容易转变为感情的。后来,你见张翠山来了,便故意提出要抱抱她。面对你的失意和落寞,这般的要求,她又如何忍心拒绝?此时,张翠山见到了,他会怎么想:如今夜露正深重,本该好好躺在自己身边的妻子,却抛弃自己,跑来与旁人私会,这倒还罢了,竟还搂搂抱抱,不知廉耻!而且这相会之人竟然还是妻子的表哥,俗话说得好,‘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况且这个表哥还从小与这表妹一处长大,两小无猜,真可谓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若是他张翠山一时想岔了,你说会如何?而依着殷素素的性子,又还会不会愿意这般轻易地再去接受这个这般不信任自己的丈夫?只是,可惜,你机关算尽,却是太小瞧了张翠山,太低估了他。想他武当七侠,声名远播,一个个皆是坦荡荡的君子,何况既然能得殷素素这般看重,愿意倾心相待,为其生儿育女之人,又岂会是那等人?”燕回敛眉低了头,双手紧攒成拳,指节苍白,骨骼吱吱作响。女子走上前去握着他愤怒的双手,道:“你既如此不甘心,为何不干脆杀了张翠山?若你怕东窗事发,殷素素会怪罪怨恨与你,我便替你去。我武功虽不济,可是手里的毒物那么多,能无声无息置人于死地的也不在少数,保管给你做的人不知鬼不觉。便是被发现了,也无甚关系,这是我做的,与你无关。你知道,为了你,即使是再不高兴,再不愿意,我还是会做的。”燕回听了,看着她,眼神慢慢柔和下来,苦笑道:“阿荞,你这又是何必!若可以,我如何不愿直接杀了张翠山!只是,我了解素素,她对张翠山已经情根深种,若是此时张翠山死了,她怕是也……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已成为他们之间牢不可破的围墙。”阿荞听着燕回言语间的无奈,痛苦,失落轻叹了口气,从背后环抱住他,道:“既如此,便这样算了吧。你等了她十年,我又何尝不是等了你十年。这十年来,她生死不知,情况不明便也罢了,可如今她已经平安回来,且已成亲生子,你又何必还苦苦守着这份情,不放过自己?为何不肯转过头来看看。我一直在这里,一直在等着你。只要你愿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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