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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色浓郁,为新妇单薄的肩背披上重别样的嫁衣,也中和了那有如鲜血漫过眼帘的大红色。
他勉力抑下熟悉的厌恶与眩晕之感,口吻冷似冰霜:“是不是叛党,御史台查过自当知晓。”
“倒是你,昏礼还没完成,便算不得成婚。既然还未成婚,为了一个男人,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往叛党的帽子里扣?为外人说话?”
他嗓音温和,更平静得好似一滩不起波澜的死水,卫国公夫妇却从中听出一丝耐人寻味的怒意,看看皇帝,又看看儿媳,眼神光由慌乱渐转为了惊恐。
唯有谢璟言辞恳切:“陛下说的对,昏礼未完,算不得成婚,臣家中之事与公主无关,万望陛下莫要牵连到公主身上!”
来不及多想陛下为何突然返京,谢璟一心只想把妻子摘出去,砰砰又磕起头来。桓羡淡笑一声:“多么感人至深的画面,倒像是朕在棒打鸳鸯了?兰卿,你是不是还想说,‘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
“兰卿,你不会真以为,成了叛党,朕还会将这个妹妹嫁与你吧?”
他拿《古诗为焦仲卿妻作》里的句子嘲讽二人,虽是笑着,眼中只有冷意,更与往日的温和相去甚远。谢璟一颗心忽然便急坠而下。
天子毫不留情面地道:“带走。”
跟随在后的亲卫立刻刀剑加身,连同卫国公夫妇及在场未及散去的谢氏亲眷也一并被带走,原本热闹泱泱的婚礼现场唯剩狼藉,兵卫森严,剑印寒光。
薛稚无助地瘫软下来,紧攥着他衣袖的那只手也随之松开。像是一尊破败的泥胎,了无生气,唯眼中不可置信地凝满泪水。
桓羡冷冷睨她。
装模作样。
他无心再于此处浪费时间,命伏胤道:“传朕命令,公主婚事作废,返程回宫,谢家诸人革职收监,押赴诏狱,听候发落。”
——
回去的时候,薛稚仍乘坐来时的婚车。
天色已暗,沿途封禁,来时欢沁的礼乐声被甲士橐橐相撞的兵甲声所替代,撩开帘幕,入目唯有道旁人家点上的零星灯火。
车内,薛稚蹲坐在地上,无助地抱着自己。
才是七月初,暑气未褪,星光与月色凌乱地从窗中泻进,彻骨寒冷。
今日做陪嫁的青黛木蓝都不知被带去了何处,正如她不知道,原本巡幸北境迎接皇姊的皇兄为何会突然折返,还将谢家说成是叛党……
在北境,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皇兄误会至此?她又要如何做,才能救谢家?
那日来告诉自己何令茵事的师莲央,又是经谁授意?会与今日的事相关吗?
薛稚怔怔地看着晦暗里原刻着新婚贺诗的车壁,只觉自己被迷雾拢住,思绪心间乱如飞絮。
夜色降临,因了羽林卫提前的道路封锁,乌衣巷里门户紧闭,空无人烟。附近闻见风声的百姓唯敢聚集在朱雀桥下,隔河看着公主的鸾车在昏昧夜色里远去。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今日不是公主大喜的日子么,晚上迎亲的时候还沿路发喜钱呢,怎么又回去了。”
“不知道啊……看样子,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是啊……我听说,是卫国公府有心谋反,陛下特意从北方赶回来处理此事……这么一来,这桩婚,怕是结不成了……”
师莲央亦在人群之中,她一袭桃粉衫裙,头戴幂篱,手提莲灯。总是风情妩媚的脸上如覆霜雪的凝重。
“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她对侍女结兰道。
若薛稚不是被她那番话刺激到,兴许不会病急乱投医,她不去求太后发嫁,陛下……也就不会回来了,自然也就不会有后续的这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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