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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热火红的炉膛,汩汩的水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爹爹黝黑宽厚的肩膀。
溪哥儿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家和别人家不一样,别人家是在田里种庄稼的,是在水里摸鱼的,是在林子里砍柴的,自己家却是给大伙儿打农具的。爹爹也常拍着胸脯骄傲地说,村子里会打农具的只有自己一家,而为大伙儿打农具是祖上定下的规矩。爹爹要打,哥哥要打,溪哥儿要打,只有妹妹不用打。
溪哥儿总会追问,为什么妹妹不用打?
娘亲就会笑着拍拍溪哥儿的小脑袋:“你妹妹是要嫁人的,要和别家小哥儿住到一起。”
溪哥儿并不在意什么嫁人,只知道当自己不上山时,总会被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天天黏着,只怕她是不大习惯住到别家去的。
而且别家的小哥儿,似乎也没有看得比较顺眼的。
竹牛静静立了一会儿,竹面上有一层淡淡的水汽,脖颈处的小凹槽甚至攒了许多水,溢出来滴到挂着的酒坛上,出轻轻的“啪”声。
溪哥儿回了神,赶忙拉了拉黑不溜秋的金属链,驱着竹牛继续往山上走去。
别家的小哥儿……村东头姓祁的,村西头姓智的,村南头姓钟的……好像处的都不咋的。
溪哥儿眼前似乎浮现出那一群比自己壮出许多的同龄人,最爱玩打架的游戏,总是举着个木棍喊着“吴王,吃我一剑!”“我有灵符护体,你砍不到我!”,在阡陌间追来打去。而自己天生瘦弱,参加过几次,都是被揍得最惨的那个,便也没了一起玩的欲望。
“我们谷家的孩子,天生就有使不完的劲!二娃不用担心,等十五岁了跟着爹爹打个几年铁,保准比那些小子壮实得很!”
十五岁执铁锤是谷家不成文的规定,历代谷家家主都如此执行,但溪哥儿不大喜欢那百斤重的大锤,总让他想起那些拿着木棍到处劈人的壮实小子。
不管怎么说,溪哥儿最终也没能和同龄的孩子们打成一片。反倒在八岁时跟着爹爹上山祭拜之后,跟山上那位老爷子玩得稔熟,没事喜欢就往山上跑。
村里人都把山上住着的那位尊称为玄机老人,已不知高寿多少,按祖辈的要求就是要时时供着的,溪哥儿却只唤他“野老”。
溪哥儿娘亲心念着溪哥儿自己怎么喜欢就怎么玩吧,爹爹盘算着多爬几次山对溪哥儿体格有好处,便人也没阻拦溪哥儿频繁上山,只是多有提醒,要溪哥儿对玄机老人一定要恭恭敬敬,不要调皮生事,以免恼了神明。
生事?那是不可能的。溪哥儿想起山上的那位老爷子,他应该比自己更能生事多了吧。
竹牛蹄声哒哒,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约莫爬了五千余台阶,远远望见湛蓝天穹下乌黑肃穆的檐角,却再没有路了,再往上满是怪异漆黑的石头,遥可见雪。
溪哥儿停下竹牛,斗笠往牛角上一挂,抱起两坛美酒腾地跃出去。
若是旁人见到,只怕得大大张着嘴,吃惊到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十来岁的瘦弱孩童,一跃竟有数丈,身体似随风之蒲,落下时无比轻盈,但这一跃一落却又快如迅雷,一动一静,说是鬼魅,却更像融入这天地间莽莽的风中。
这也算是野老的馈赠。
起初溪哥儿上山,野老待溪哥儿如孙辈,成天乐呵呵地讲古,从黄帝讲到周天子,从苏妲己讲到越女剑,从孔夫子讲到老庄,时间久了,野老没啥故事可讲,就拉着溪哥儿玩穿林打叶,其实就是野老追打,溪哥儿逃,名义上是活动活动筋骨,实际上是单方面殴打。
甚至为了给自己增加难度,野老还传授溪哥儿一套身法,名曰逍遥游。
“逍遥游共有九层境界,第一层行止如飞,第二层身影缥缈,第三层凝气持久,第四层感随风起……”
起初野老讲起这门身法,溪哥儿听得如痴如醉,可每次野老总是讲到第四层就戛然而止,让溪哥儿心心念念后面的五六七八九究竟是个什么神通。
但问的多了,野老反而愠怒,边追边骂:“呸,你看你的步法,也就剩个行止如飞,跟呆子一样,缥缈哪去了?往左走!斜过来,又错了!”
溪哥儿被野老逮住,啪啪啪,竹杖逮着溪哥儿屁股抽去,疼得嗷嗷叫。
“第二层都练不会还想一口气吃个胖子!做梦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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