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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同谓武侯女中杰,各施谋略彼相削。
令公梦里忽托事,名入杨门犹获爵。
话表徐宝三个先下山来救谢德伟三人,却误中刘慧娘的陷地鬼户,三将就此丢了性命。马陵青石军赶到,鬼户内的官兵已尽撤走,只得将三人尸收殓了,回山来报知姚雨汐。雨汐见又折了徐宝,已然没了计较,随即书信一封,急差人送往徐州城,去请娄小雨前来。
且言谢德伟三人被官军捉去,云天彪与孔厚坐于中军帐,与众将道:“今日新得一伙好汉,不想就为我军立下如此功劳,生擒得三个贼人头目。”只看一三旬以上年纪的汉子,吊角小眼,一腮乱须,与云天彪礼道:“皆赖越国公鸿福,才使我兄弟两个侥幸捉得这三个贼人。”这人是谁?他自姓曾,单名一个虺字,因浑身害白疕,人称雪鳞蟒。那个兄弟,姓张,双名为栋,生的不满七尺,容貌济楚,平素最爱焚香,灵思敏捷,都叫他香猿张为栋。云龙道:“喜得李书记引荐招降,不想都是吴兄的结义兄弟。”
看官且听此间缘由,原来那日李东保经由袁宪点拨,休看他本事平常,酒醒后,起狠来,自思道:“那贼秃曾言老爷身有贵气,果真若此,岂能一辈子仰人鼻息,吃这般冷遇!早晚也要全天底下的人匾匾的伏!听闻此山东南面也有一伙强人落草,官军尚未收伏。何不凭这三寸不烂之舌,到那里去劝降他们,当我的功劳?”遂不辞而别。
正是无巧不成书,曾虺、张为栋两个,亦都是西山之数。自那年梁山打破西山,熊衮出降,曾、张二人自思梁山在山东势大,点起两个小头目,一个唤做黄牙象项荣,一个唤做白豹盛保,结伴南下,也聚了三五百人落草。向后听闻梁山吃官军攻灭,更是不敢做大,辗转数处,到了亳州地面落脚。李东保此番只身劝降,曾虺大怒,待要杀之,张为栋阻道:“我等随大哥落草多年,造了许多恶业,不可再胡乱杀生。”曾虺道:“多他一个值得甚么,只似打杀一个苍蝇!”有个亲信头目,唤做九孔贝鲍,就道:“我与哥哥下手!”东保心焦,口不择言,就道:“休说你两个,我大军中现有个叫袁宪的,起初也是落草之人,如今正在军中效力。你二人若肯受招安,以当重用。”曾虺不禁一怔,问道:“这个袁宪,可是唤作肥头蟾的?”东保道:“甚么肥头蟾,他自叫吞天蟾。”张为栋笑道:“原来十弟却投在官军中效力。”
因此事成,曾、张两个烧了山寨,将引小喽啰转去投军,正撞着谢德伟三个的队仗,一杀散捉了,做进身之礼。袁宪与二兄说了熊衮并吴天鹗的事,二人都道:“二哥不在此,先都依了三哥的,务必要与大哥雪恨!”天彪问道:“三位好汉眼见得都比吴天鹗年纪长,如何反呼其为兄?”曾虺笑道:“越国公不知,我兄弟十个结义,却不按年纪,乃依入伙次序。因此相让了,并无妨碍。”刘慧娘见军中又添西山军将,心中不乐。
云天彪就教解谢德伟三人上来,诘问名姓。谢德伟三人喝道:“狗贼且听着,我三人乃铁判官谢德伟、神笔手臧好、玉金匠薛许越,你若杀便杀,决无半句讨饶的话!”有小军禀道:“这谢德伟原是应天府孔目,臧好、薛许越两个,会描仿笔迹,假雕印信。”刘慧娘笑道:“想是姚雨汐破奔雷车不得,取你三个到军中,一为把持军心,二来好赚我们。”天彪冷笑道:“闻马陵贼人也似梁山那般,弄个甚么天降石碣一事。这二人必是同萧让、金大坚一般,助陈明远那贼假借天言惑众,以定晓得不少马陵泊中军务。”
只听臧好大笑道:“云天彪,你们一伙常说甚么梁山蛊惑人心,却不知当日在忠义堂勘审一事早已泄出,那个不知萧让、金大坚二人是你们严刑拷打之下,忍受不得重刑,不得已胡乱诌出的。”薛许越亦笑道:“你那道君皇帝将此事亦入民间扮演,欲破甚么妖言。我倒也看过这戏,后在山寨时,曾问过寨中路新宇兄弟,梁山好汉入伙前后、座次排序之事。梁山义气,天下尽知,且宋公明深得人心,怎会与卢俊义争位?卢俊义又如何会与宋公明争位?”臧好道:“若是石碣人刻,天罡数内,为何单余十五十六两位,却不是三十五三十六两位?便是地煞数内,也理当余百位开外。先留前而补后,实属荒谬。萧、金二人不堪重刑,一时乱诌与你们,屈打成招。你们又捏造妖言,以立宋廷之根本。敢质疑天数,迟早要得报应!”谢德伟道:“我们三个死不足惜,我哥哥早晚必将你等贼将杀个殆尽!”天彪听罢,恼羞成怒,喝将三人重打一番,关入后营押着,来日解赴都省正法。有诗为证:
天门自有重开日,毒手遑谈辨正邪。
崩坏石碣忠依旧,残星义气付豪杰。
却说看押谢德伟三人的官兵,为一个姓杨,单讳一个金字,祖上是居辽汉人,后又迁回中原居住。这杨金今日在帐前听闻谢德伟三人一席话语后,心有所动,自思道:“常听得人说马陵泊上的好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越国公往日里常言为将不可诛降戮服,又说不能令贼归服,目今却也招安那两个山贼麾下听用。这三个好汉又说的理直气壮,丝毫不惧,原来朝廷都是道貌岸然之徒!若由着解去受正刑,实为可惜,不如救之,我亦离了大军,回家安稳度日去。”想罢,来寻平日里要好的几个,众人商量定了,谢德伟三人因受重刑昏死,当夜把他三个背了,神不知,鬼不觉,出营往青石山下去。遇着巡风的喽啰,交付了三人,也不留下名姓,自此离去了。
姚雨汐听闻谢德伟三人被送回,忙来看望。三人因重伤,昏迷不醒,早叫医士相医,遣吴玮璠小心送回马陵泊,着王力调养。雨汐闻是一伙官兵相救送回,不留名姓去了,感叹道:“不想官军中也有如此义士。”遂等娄小雨来助阵。
话说娄小雨自接到姚雨汐的书信后,与陈孟、刘怡岑二人同往青石山而来。众人见娄小雨到来,欣喜若狂。雨汐与雨菲道:“小生不才,破不得刘慧娘的奔雷车与陷地鬼户,反倒送了徐宝、李杰二位兄弟的性命。谢德伟三人已得人救回,送回山去了。”雨菲道:“既救回便好。姚兄弟不必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兄长那里亦是折损了众多兄弟,连吕坤键都殁了。”雨汐大惊,问道:“怎地身亡?”雨菲便将自徐州交战以来,如何用计厮杀,吕坤键与陈丽卿斗箭,张永伟做内应等事尽皆告知。姚雨汐与众头领听了,又喜又哀。雨菲道:“奔雷车乃西洋人所制,胜于吕公车,若要破之……”宋达忙道:“娄军师为何不再言了?”雨菲笑道:“不知宋头领可有青石山一带的地图否?”宋达道:“确有。”便唤巩莎莉取过地图来与雨菲观看。
娄雨菲观了半柱香的工夫,起身道:“众头领且在寨中等候,我去去便来。”遂与陈孟、刘怡岑二人下山而去,众人不解。约过了半个时辰,三人回来,雨菲笑道:“此天助我也,破奔雷车之计已有。”众人忙问是何计,雨菲将地图与众人观看,以手指一处道:“此处乃青石山东北,临近涡河。我方才去观此处地势,见其低洼,正好用计。”宋达方悟,只是摇道:“此计虽好,奈何天时不在,今时节早已过了春水暴涨的时候,怎地淹得?”雨汐问道:“或是指望河岸淤泥,陷了奔雷车?”雨菲又笑道:“姚兄弟主意虽好,却漏算天时。如今暑气将至,早晚必有大雨。我等且先扼住河口,积攒水势,待到降雨之时,引诱他们到此,决开水口,自然一湮灭。”众头领皆喜。雨菲又道:“此番也是云天彪的报应,当日潍州起事,皆赖他那云公田所致河水暴涨。又害得我染上瘟病,今个也要淹他一番哩。”便分付众将按计行事,正是:
横桨扬波驱浪奔,平川兵甲陷渊深。
小雨翻作惊涛事,砥柱钟吾以智尊。
且说云天彪自得报,杨金一伙私放了谢德伟三人,一并逃去,怒不可遏,道:“尔等莫不是忘了《春秋大论》,如何背负君恩!”令将手下军士饿上一日,分付道:“若再拿了贼人,就营中正法,看谁敢救!”李东保见状,有心媚上,改令道:“与杨金同营者,因疏漏未察,致使纵贼,独饿三日。”张为栋不忍,劝道:“责不在此辈,若罚的重了,恐生事端,李书记还当轻饶则个。”东保不许。袁宪谓为栋道:“又不是俺们西山的孩儿,八哥管他做甚。”曾虺道:“是了,便由他们去闹,值得甚么!待我与越国公再添新功!”为栋无奈,只得作罢。东保暗暗思道:“这矮子倒来我这充好人!我虽招安得这伙草贼,略立了几分功劳,却不是长久之计,早晚又要遭人轻看。我见那雪鳞蟒与我秉性相近,又重义气,眼见得他们西山十杰缺了一个,我若能增补在内,将来他等建功,少不得俺的。”思来想去,计较定了,又逞口才,又使酒肉金银,渐渐与曾虺厮混得熟了。
刘慧娘因见云天彪下令军卒禁食一日,与云龙私道:“常言道:‘法不责众。’公公此举差矣,饿一日虽不打紧,却有碍军心。纵是要罚,也须举措适当。”云龙叹道:“娘子,你非是不知爹爹的性儿。他平生最得意处,只在效关公、平梁山、着《春秋大论》三样。那年在马陉镇讲学,说是感得部下军官泪流不止、镇上盗贼无踪,实则却是傅玉暗地里使钱,欧阳寿通整日领兵巡风,只求爹爹欢喜些个。可恼杨金那贼私自放了马陵贼人,教爹爹丢丑。他又有些执拗处,往日表兄在傍,勉强能劝个一二。若依着我,没奈何,待后多与士卒些好酒好肉,再加以宽慰,休教他们生有异心。”刘慧娘点道:“眼下也只有这般法儿。”又问道:“丈夫可知那李东保的事?他偏来作怪,要人多饿上两日,又与西山那伙缠得紧。我寻思起,总是不喜他们。”云龙笑道:“娘子多心,你原就有要杀熊衮之意,故此连带着西山诸人也嫌了。依我看,熊衮粗蛮无知,他那兄弟更是险些伤了表兄,厌其乃是应该。然吴兄等人,实是各有才华,不当嫌隙。”慧娘道:“吴天鹗那人,总觉有些虚妄处。”
两个又说了些心事,后见召忻夫妇至营中,都到中军帐内。云天彪遂问缘由,夫妇二人说了徐州战事,刘慧娘见折了刘麒,悲痛不已,天彪亦不尽伤感。慧娘道:“娄雨菲这村姑来的正好,媳妇正当与她较量一番,看我二人那个才是女诸葛,也好为麒哥哥报仇。”话音方落,猛地想起一事来,与天彪说了。天彪依得,分付下去,只这般这般。
待到六月酷暑,天气炎热。娄小雨已得姚雨汐相教,算了几回卦,择定日期,领军下山搦战。两军对阵,更不打话,云天彪直教阵后放出奔雷车来。曾虺、张为栋、袁宪三人请为先锋,云龙亦要同去。天彪大喜,教抬一大瓮来,烧起柴火,就道:“吾儿欲为国建功,为父在此温酒候你佳音!”又嘱付道:“今日愿诸位奋勇杀敌,早早攻克贼巢!”众将领命,统率奔雷车杀去。
宋达见状,便令众喽啰假意抵当一阵,转而就望山东北处奔逃。天彪心喜,抚髯只令追击。却说这四队奔雷车,已然进了低洼处,早有十数辆先陷在淤泥里。袁宪暗叫不妙,与曾虺道:“七哥走!”云龙见此情形,不慌不忙,叫道:“车内主手听令,起!”一声喊,奔雷车下忽地钻出四条五尺长、三尺宽的腿来。
原来刘慧娘因知娄小雨到青石山,猜得几分盘算,想起坐骑青狮,原是化用木牛流马之法,故连夜画了图纸,令军中工匠攒造,在奔雷车内装了机轴等物件。因奔雷车宽大又重,单要倚这四条腿来,也行不得半个时辰,平时还是马驾车,车带马。只为从淤泥脱困,倒也绰绰有余了。云龙笑道:“吾妻早料得此,你众贼黔驴技穷矣!”宋达回马,以手指天,亦笑道:“不消片刻,教你只笑不得了!”
忽听空中一声响,霹雳交加,顷刻间大雨如注。云天彪守着那瓮酒,尚不见云龙回,叫小军添柴。忽见天阴,雷震电燿,开颜道:“正好助吾儿势!”刘慧娘到底机警,见此情形,恰似分开八块顶阳骨,一盆冷水泼下来般,顿时跌足道:“公公,当火遣军马去援救!”天彪见她说的急,顾不得相问,令哈兰生兄弟等人统领一支人马追去。慧娘方才解释:“丈夫此去东北方,乃是涡水,贼人以是算得今日天必降大雨,好借水势淹之。媳妇虽与奔雷车上新添了四条腿,本为防泥陷,那里御得住大水?”天彪心惊,险些在马上立不住,说道:“龙儿吉人天相,又有雷电助阵,定然无恙。”
再说马陵青石军与官军在河边鏖战,混作一团。雨借风势,直打入奔雷车上层的炮眼并火铳里,湿了药线,点不得。袁宪使团牌护住,喝令中层放箭。九孔贝鲍,乱军中正逢着杨程,二将交手无数合,不期为弩箭误伤,被杨程一枪搠死。曾虺复见那两个小头目,黄牙象项荣、白豹盛保,又被袁梓鹏、杨文轩棒锏打杀了。心下怒火交加,仗手中钢枪,恰似银蛇吐信,凶猛难近。
张为栋只道不好,忙与云龙道:“少将军且请回,好领兵来救!”云龙不愿,道:“岂肯弃之不顾!”听得背后声响,见哈兰生引兄弟哈芸生,并沙志仁、冕以信三个来救,大喜。宋达见有救兵,诈作败走。哈兰生见云龙无事,心中稍安,就道:“夫人担忧云总管,特令前来相助,贼军如何?”云龙自思道:“爹爹前番严惩士卒,今个又于军前夸下海口,岂能毫无斩获,教他人话说?”就道:“幸得娘子早有计较,虽用不得火铳,直冲撞去,贼人也奈何不得,尽可大力赶杀。”众人遂沿河冒雨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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