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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思远的住处,乃是华界之内的富人区,津门之地,虽不及松江富庶,然也算北地第一等大码头,商贾云集,也有不少豪门巨室。华界建筑与租界不同,不喜修西式洋楼,而是仿大金官员住宅样式,青砖绿瓦,高大门楼。有些大贾捐了个候补道之类的官职,便悄悄将大门染成暗红色,以显富贵。
在这里,即使是下人奴仆,穿着也极为整洁光鲜,与鞋坊那等地方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将城市比做人体,鞋坊只能算是人身上的暗创,这里才能算是脸面。
孟思远并未捐过功名,黑漆大门,天鼓响门洞,倒是不像邻居那般张扬。家中的门子也还没养成豪门奴仆的气势,对于赵冠侯这个不之客很是客气,将人请到门房里,又给他预备了一壶茶水。时间不长,一名管家模样的人便来接待了他。这管家四十几岁,很是老成持重,对于这么个青皮头目,丝毫没有怠慢之意,表现的很是热情。
等到赵冠侯了要拜访的事后,他摇摇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爷今天前去拜访咱津门的县太爷,估计到了那,就得留下吃饭,完事还要听戏,至于几时回来,人也是不好。若是知道赵二爷来,我们主人就不去了。您看这事闹的,恐怕是让您白跑了一趟。那人力车走了没有?来人,去把车钱付了,再让他送赵二爷回家。这地方,衙役管的严,可是不怎么好雇车。”
赵冠侯虽然吃了闭门羹,却没有什么怒意,只笑了一笑“多谢尊管好意,回去的事,我自己想办法就好了,不劳您费心。是我来的卤莽,没能事先一声,还望总管替我带句话给孟东家。飞刀李四是李四,我是我。赵某虽然年轻,却也是在县衙门外面卖过打,在苏家折过腿的,不管是什么防营,还是什么元丰当,都不曾放在眼里。他若是想要回东西,赵某人愿意鼎力相助。”
管家只了几句知道了,神态上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命一名门子去外面叫了辆人力车来,并付了车钱。等到赵冠侯上车离开,他才哼了一声“这帮锅伙,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李四一听到庞家,就吓的不敢话,他一个年轻娃娃,还敢管这件事?我看,还是要钱不要命,想钱想的疯了。”
赵冠侯等回到鞋坊时,时间已经到了西历下午四左右,却见苏寒芝与姜凤芝正在那里做饭,与平日的光景差不多。若不是苏寒芝脸上挂着泪痕,眼睛又红又肿,仿佛上午生的事是幻觉一样。
见他回来,苏寒芝还勉强笑了笑“冠侯,这大热天的还总往外头跑,我给你买了个西瓜,在水缸里放着,待会吃了它。”
赵冠侯走过去,仔细端详着苏寒芝,见她眼角里蕴着泪水,但是脸上还是努力做出笑的姿态。
“姐,我不希望你哭这么久,对身体不好,但是更不希望你强颜欢笑。鞋坊锅伙的寨主,已经换成我了。从今天起,这一片,我了算。我可以保的了你,也可以护住师父。不管庞家的势力多大,咱总能想到办法,他不过是个防营管带,咱还有三哥这个新军帮带呢,他出面可以帮着合合,庞家也不会把事情做绝。好在他们那边还没过来迎娶,这件事还有缓冲的余地,大不了赔他钱就是了。我这么有本事,不过是两百两银子,难道还怕拿不出来?”
苏寒芝了头“凤芝也要我相信你,姐知道你有本事,所以姐不哭,就是一时……一时还没转过念头来。我没事,你别管我,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以往对于赵冠侯做混混,苏寒芝总是会数落几句,认为他不走正路。知道他能写之后,其实苏寒芝很是希望他走这条路,或是到洋行做个跑街,要不就到租界里去找个事情做的。可是今天,她却一反常态,不再干涉什么,仿佛忽然转了性子,赵冠侯想要做混混头,也就由着他去了。
等到吃过晚饭,赵冠侯拉着她的手,又好言安慰着,又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找曹仲昆。苏寒芝却摇摇头“别总麻烦三哥了,他跟防营的庞管带也不熟,找他也未必有用。”她又安慰的笑了笑“咱们先把那故事写完,把公理报的稿子交上去,等挣下来稿费,就能多存一钱。”
提到钱,赵冠侯就有惭愧,本想是把锅伙拿到手,搞到一笔钱解决问题,却没想到接手了一个没钱的烂摊子,反倒是把自己的二十两银子搭了进去。可是苏寒芝并没有埋怨他,甚至不曾问起二十两银子的事。只是等到晚上姜凤芝离开时,苏寒芝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冠侯,你觉得凤芝和剑鸣合适么?”
“这事是他们的事,咱们外人怎么好多管。”赵冠侯向来不喜欢干涉他人私生活,何况是这种事。大概是苏寒芝和姜凤芝聊到了什么,两人既是姐妹,关心一下好朋友的感情,也不算奇怪。可是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变成个长舌妇,只好笑着安慰她
“他们两啊,如果是真能成夫妻,吵架是吵不散的。如果不合适呢,现在分手,对谁都是一件好事,毕竟彼此投入的都不多,既没有投入,也就谈不到痛苦了。做朋友的,到时候劝几句是应该的,但是干涉,我们就没必要了。鞋合不合适,只有脚最清楚,外人看上去的天作之合,未必就真的会幸福,外人看上去不般配的,或许会走完这一辈子。这件事,是要她自己去面对的,我们不能替她做任何决定。咱们要做的,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姐,我的腿……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他边边凑过去,趁着房间一片漆黑,悄悄伸出了手,以往苏寒芝肯定会躲避,或是象征性的挣扎一阵,可是这次,她却一动不动,任赵冠侯的手在自己身上攻城掠地。如果不是听到她轻微且急促的喘息声,以及手上感受到的汗水,赵冠侯还以为她犯了什么病。
见她这么积极配合,他也颇有些意动,男人的呼吸声也渐渐变的粗重起来,积极的寻觅着女子的脸颊、耳垂,乃至一路向着樱唇而去。就在他即将成功到达目标位置时,一阵敲门声响起,接着就是新任军师侯兴的声音响起来“寨主,我是侯兴,今晚上我来伺候您。”
苏寒芝连忙跳起来,把衣服整理了几下,拉开了房门,朝侯兴施了个礼。侯兴这人很是乖觉,在当铺学徒时,也见识过不少事,脑子是有的。自然知道这种时候,不能有什么寒暄,只个头,就不动声色的闪开身,让苏寒芝跑了出去。
他走进屋里在地上打好地铺,赵冠侯怕他有什么负担,忙安慰道:“没事,寒芝姐面嫩,其实你来也没事,都不是外人。他们怎么让你来了,你是堂堂军师,怎么能让你来做这个,谁欺负你,跟我一声,我跟他算帐去。”
“没有的事,大家都很关照我,实话,咱们这个锅伙,比我以前待的那几个锅伙强多了。那些锅伙嫌弃我身子弱,没力气,都不待见我,就连吃饭,也是大家都吃完了,剩一残汤剩饭给我,经常吃不饱。可是在这,大家都喊我一声军师,我觉得……自己现在活的,才像个人!”
侯兴到这里,有些激动“本来今晚上好多人要过来,是我服大家,让我来的。大哥对我有恩,我要报答恩情。再者,锅伙里的军师,本就该为寨主出谋划策,大哥既然要替孟东家出头,我就得给你帮忙。可惜,我不是书先生的吴用、诸葛亮,主意是想不出来,只能把我知道的,跟大哥明白。我听人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好歹也在当铺待过一段,这里的事瞒不了我。”
他着就介绍起当铺里的种种勾当,以及他所知道的一些当铺业界秘闻。赵冠侯也不时的问上几句,开始盘算着,该怎么替孟思远出头,要回这件宝物。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成型的想法,关键还是在于,信息量不足。
所谓奇谋,从来都是不存在的东西,高明的谋略,都是建立在完善的情报之上。自己对于元丰当所知甚少,不可能现在就拿出一个高明的计策,然后一句一切尽在掌握。
同时,自己也不是蓝博,不可能拿着一支枪杀到当铺里,干掉所有人,把那什么传家宝抢出来。是以他虽然积极的接触九记孟家,但实际上,现在主要做的还是搜集信息,制定方略,侯兴提供的情报对他而言,堪称雪中送炭。
等到第二天天刚一亮,苏寒芝就举了早餐过来,侯兴知趣的离开,可是苏寒芝并没陪则着冠侯一起吃,而是把他的那床破拿出来,放到院里准备重新拆洗。
赵冠侯咬着油条,一脸不解“姐,现在还是夏天呢,你折腾棉被干什么?赶紧进来吃早。”
苏寒芝以脊背对着他“你懂什么,等到了冬天再弄就来不及了,你这个人啊,就是这么马虎,被子都脏成了这样也不拆洗,等到冬天怎么盖。以后你自己要学着会照顾自己,光会打架是没用的,要学会过日子,否则哪个女人跟你,也是倒霉。我一会出去给你扯布,重新把被里被面换一下。还有,你的衣裳也该买几套新的,都当了寨主的人了,也得穿的像样子。”
看她在那里不停的着,赵冠侯总觉得她的情绪不大对劲,可是不等他问,院门再次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传进来
“请问,这是赵壮士的公馆?”
苏寒芝打开房门,见门处,一个三十出头的瘦高个男子站在那里,他朝苏寒芝一笑,随后又是一鞠躬“鄙人孟思远,特来拜见赵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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